“还有一件事，岳伦。”

达成一致之后，赛琳说道，“在我们出发之前，艾格尼女士还需要几天时间准备好马车以及血祭所需的牲畜。这段时间你可以随便做些什么，嘉兰诺德会保护你的安全。但务必注意，不要在其他人面前提起这个实验，如果被人知道我们准备以血祭召唤深渊会惹上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啊，我明白。“岳伦点了点头，”他们不懂实验是什么意思，反正只要和深渊扯上关系就是邪教徒。“

“说的没错……你经历过这种事？”

“没有。”岳伦摇了摇头，“但地球有过相似的历史。”

“几百年前，我们曾经将‘异端’二字扣在探索天文学的先驱头上，把他绑在火刑柱上炮烙处死；认为懂得医药学，知道怎么给人看病的医生是邪恶的巫师，用各种残忍的酷刑折磨她们，而就在几十年前，我的家乡还经历过一场浩劫……”他耸了耸肩，“只能说见得多了。”

“曾经是这样，那现在呢？”鸢尾问道。

“蠢货还是不少，不过这些年总体环境已经好了很多。”岳伦说道。

“之后，你能给我讲一讲你的家乡吗？“赛琳突然这样问道。

岳伦随口应下来，“没问题啊，等你闲下来。“

“不，我想要的不是那种……茶余饭后的闲聊。“面甲下传出赛琳严肃的声音，”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和我详细地讲一讲你家乡的历史，文化……“她攥紧了拳头，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你想到的什么都可以，越详细越好。“

岳伦没搞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应了下来。

“额……行。“

在之前的几个小时里，不光是鸢尾在讲述深渊和远距离传送的专业知识。虽然岳伦通过精神链接掌握了异世界的语言，但对很多东西都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岳伦倒也不吝于开口去问，按他自己的话说，“我这么不耻下问可是个好习惯。”

成语这么用当然欠打，但道理却是没错的。至少，他知道这个不大的营地中为什么会有艾格尼女士这个女仆长了。

七年前的深渊爆发毁灭了西奥博尔德公国的土地，但没能毁灭西奥博尔德人。艾格尼女士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她依旧坚守在自己宫廷女仆长的岗位上。

而她侍奉的赛琳殿下，正是西奥博尔德国王的女儿，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公主。

在深渊降临之前，公主的生命中恐怕还只有茶会，交谊，以及和几个值得联姻的年轻贵族之间的周旋，但灾难的降临改变了很多东西。年轻的公主从未想到，某天自己会亲眼目睹亲人和子民变成骇人的怪物，会穿上盔甲，拿起长剑，还要亲手用它砍下某个仰慕着自己的年轻骑士的头……

岳伦生在红旗下，和平年代出身的他无法真正理解深渊猎手们经受的苦难。而现在，赛琳的要求也让他感觉莫名其妙……

……

透过面甲，赛琳默默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虽然之前同行数日，但由于语言不通，她和岳伦之间直到昨晚才开始有了实质上的交流。

一开始，赛琳对岳伦仅仅是“有些好奇”。好奇他的来历，他异于常人的外貌，他身上小巧精致，却能杀死一头变异狮鹫的魔导武器……不过她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救下岳伦，也只是因为他出现在西奥博尔德无人区容易遭遇深渊污染的危险区域，若是在其他地方……她当然也会伸出援手，但绝不会带上一个陌生人与深渊猎手们同行。

她真正关注这个黑发男子是从他展现出罕见的附魔技艺时开始的。也正是在那时，她决定找自己的老朋友鸢尾帮他学会通用语……出身王族的赛琳懂得与人为善的道理，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多多帮助一些“有价值的人”，也许某天就能用得上这份人情。

赛琳没想到的是，她的人情投资瞬间就得到了回报。

他来自一个名为“地球”的异世界。

他掌握的附魔技艺与其他法师的区别巨大。

他的灵魂能冲破一名受过专业训练的法师的心灵防护。

甚至，他很有可能是穿过深渊来到这个世界的……在他身上能挖掘出太多太多东西了。

而且，谈话之间，他表示自己并非什么贵族，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

是的，只是平民而已。不可思议，似乎在他的家乡，每个人都有机会得到系统而专业的教育，平民也可以学习数学，学习历史，甚至在‘大学‘里，还有机会学习附魔之类的知识技能……这还只是她在这几天内见到的，他的实际知识储备可能远不止于此。

而从岳伦的只言片语中不难听出，他的家乡是和平且富裕的。但和平与发展不过是几十年的事，在并不遥远的过去，他的家乡也曾为了变革打仗流血……

更重要的是，那个世界没有深渊。

赛琳的父亲，西奥博尔德的末代国王有意让他的女儿参加王储之间的竞争。他对赛琳的要求很高。所以赛琳虽然身为女性，却也读过很多书，受过堪称严苛的教育。王族的教育中，历史是必不可少的一门课程。西奥博尔德的宫廷讲师曾告诉她:一名王族遇到的所有问题，都能在历史中找到答案。

她曾经以之为真理。但是，当毁灭降临在西奥博尔德的土地上，历史却告诉她应当顺应命运:深渊是天灾，深渊凌驾于王权之上，深渊是命运的选择。

有文字记载的人类历史超过七千年，精灵的话还要更加久远。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无论人类还是精灵都学到了一件事：深渊的降临无法阻挡。

存在至今的大国都有能力在一定程度上遏制深渊，但历史上许多次教训都表明，不给这个世界带来足够的死亡和毁灭，深渊是不会消失的，而越是试图阻止深渊，最终就会有更多的人因它而死。所以，当深渊降临的周期到来，最好的办法就是下跪向神明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