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们的脑袋被圣骑士切下来，三五个用长矛串成一串，斜插在地上。

无头尸首堆成一座小山，撒上之前在废村里找到的半桶火油，此刻烧得正旺。

这是将艺术进献给美神的祭祀仪式……嘉兰诺德自己是这么说的，但只要是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觉得这恐怖的尸堆能和美神扯上什么关系。

深渊猎手们搬开挡路的落石，清出一条道路，此刻已经走了。孬贼科林趴在崖边探头，烧肉的焦味和油脂的香气直冲鼻腔，悬崖下，串在长矛上的几个脑袋大部分被烧得黢黑，剩下几个偏偏翻开白眼，双目无神地看着天空。

科林只感觉胃里一阵痉挛，转身趴在地上狂呕不止，涕泗与呕吐物糊了满脸。

直到他吐得没力气了，便闭眼往旁边地上一躺，一动不动，像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

冰冷的水砸在脸上，终于让他清醒了点，挺身身坐起来。

老大正拿着一个牛皮水袋往他脸上倒水。

“赶紧给我洗洗，你小子现在比茅厕还臭。”老大一脸嫌弃地将水袋扔给科林，“洗干净点再过来，别忘了漱口。”

科林呆滞的接过水袋，洗去脸上的秽物，按照老大的指示，乖乖漱口。

凉水入喉，让他稍稍清醒了些，之前的记忆涌上脑海。

埋伏在山崖下的强盗们疯了一样，对那群猎手发起以命搏命的进攻。

科林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那群猎手明明各个身手矫健，每次出手定有强盗伤残。可匪盗们全然不怕，就算被砍断手脚也要用牙去咬……

随后老大启动了埋藏在崖壁中的魔法卷轴和炸弹。

但本应将土匪和深渊猎手们一同埋在山下的土石连同小半座山一起，在一道直冲云霄的剑芒中灰飞烟灭。

这等超凡力量已经远远超出科林的想象，等他回过神来，山崖下的匪盗已经全军覆没。数十具死尸倒地，被那天杀的圣骑士挨个切了脑袋，串成烤串。

虽说没少遭受这些土匪的欺侮，但终究是共同生活过一年半载的伙伴，感情怎么也是有一点的。科林知道自己生性怯懦，见不得血，听见女人的哭喊也多半会心软，在一堆残暴嗜血的强盗当中自然是不合群，被欺负也正常，只是因为自己不争气罢了。

而且，还有老大为他们撑腰。欺负他的土匪难免被老大踹上几脚……

对了！

……居然是老大？

艳阳高照，科林却突然打了个冷颤。

为掳掠钱财而战的强盗们都相当爱惜自己的性命，他们从来都是以强打弱，以多敌少，绝不打劣势的仗……说句实在话，死在自己人酒后械斗中的土匪远比被商队护卫杀死的人要多。

这群人，怎么可能像狂战士一样死战不退？一定是老大……怪不得他要在伏击之前让众人喝酒，那酒桶里一定参了东西！

此刻，手中水袋里的凉水在科林眼中变成毒药。他将水袋远远地甩开，趴在地上，伸手去扣自己的喉咙。但胃里已经空了，干呕半天只吐出两口酸水。

“哎哎哎哎哎，”老大走过来拾起水袋，“犯什么傻逼呐？”

“……老大……我不想死。”科林咳了几声，缓过劲来，“我不想变成他们那样……”

“这里面只有水，没别的东西。”老大白了他一眼，“行了行了，过来吧。”

和科林一样没喝到酒的还有巴洛和其他三人，平时都和他有说有笑。但这次老大的视线扫过，他们纷纷避开，不敢直视，信任和崇拜已然变成畏惧。

老大望着眼前这几人，暗自叹息。

他靠自己的一身本领干翻西索，入主营寨，做了曾经被自己唾弃的，瞧不起的，山中土匪们的老大。定下不许杀人的规矩后，有人不屑一顾，有人阴奉阳违，最终还是在他的暴力管制下屈服，压抑住嗜血的本性。

但眼前这五人不一样，他们都没有嗜血的天性。若非他保护，这几人早就被嗜血的土匪们杀死了。

要是西奥博尔德仍在，这几个心地本善的年轻人绝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在村中务农，在某家店里当个学徒，做什么不比当土匪强？但人事无常，强盛富饶的西奥博尔德也难逃倾覆的命运，几个年轻人又如何能掌控自身，只能随波逐流。

在查明那队深渊猎手的动向之后，老大就为那些嗜血之徒定下了死刑的日期……只要脱离他的控制，土匪们一定会继续残害路过的行人，倒不如由他先手除掉。而眼前这五人不一样，老大想再给他们一个机会。

“你们几个，回营地去。”他开口道，“我的房间的地毯下面藏着一个暗格，钱就藏在里面的箱子里。”

几个人抬起头来，眼神中充满疑惑。

“里面钱不少，你们几个平分了吧，足够你们每个人买上一块好地，或者去拜师学点什么。”

“以后，都去做些合法的营生，好好活着，再娶个婆娘……别忘了告诉孩子你们来自旧西奥博尔德，给他们讲一讲西奥博尔德的故事……别让我们被遗忘。”

“哦对了，拿到钱以后随身携带，别显摆出来，露富会被扒手盯上……”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最后自己笑着摇了摇头，朝那五人摆手道，“都去吧。千万别再回山里当土匪，让我逮到肯定亲手劈了。”

几个人还处在脑子混乱的状态。巴洛咽了口唾沫，开口问道，“那……老大，你呢？你不和我们一起来吗？”

“不了，我不像你们。你们都还有悔过的机会”老大顿了顿，“……而我活着的意义只在于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