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织语只要一想起那个阴冷得犹如毒蛇刚才从冬眠中醒来,蛰伏在春日化开冰水中的目光跟着自己,差点没把后背的衣裳戳出洞来时,她、她就很不客气的认怂了,毕竟真的很吓人好吗,李织语就算再傻大胆,也不可能天不怕地不怕,何况她活到现在,头一回遇到这种目光。
幸好赵氏见人渐渐多了,带着红桃走快些,离开了花市,李织语勉强松出一口气,也不叫红桃抱着,毕竟她不是小孩子,早些时候便能撒腿到处乱跑了。
明芽见她吓得不轻,自己也挺害怕的,两人干脆手牵手走,还凑过去安慰她道:“姑娘别怕,要是真有人跟上来,咱们报官去。”绿江县的官差衙役做事还是不错的。
李织语看看四周,“放心,应该不会的,只管放心吧。”
明芽不大相信,但接连走了好几家亲戚都没遇到方才那样盯着她们的人,她心里就对李织语多添几分尊敬,回家后还问道:“姑娘怎么知道在花市盯着我们的不会一直跟下去。”
李织语见她好不容易放下心,倒没忍心说可能是自己仇家,万一吓出毛病该如何是好,本来明芽就够木着脸的。便掐了最正常的由头告诉她:“想想也知,肯定是街上的拍花子看咱们生得好打起坏主意,我听闻县里年年过节都有孩子走丢的,可这其实古怪得很,孩子不小心跟家里人走散,为何会找不到呢,绿江县要说大,倒也就这样了。”
明芽果然吸一口冷气:“莫非,是给拐子抱走了?”
“否则呢,你不用太吃惊,不光咱们这儿,外头的地儿,乃至州府,都有拐子到处走,瞅着机会抓落单的小孩子。”李织语想起明芽生在乡下,这年头乡风还朴素得很,真要有人做拐子的行当,早被乡民揭出来打,又给她仔细讲起来,“你也不用害怕,那些拐子多是赋闲在家,平日里又有官差巡逻,他们也就过节这种时候才会出来拐孩子,而且一族里都是亲戚,有什么事情,嚎一嗓子,你信不信大家就抄刀子出来。”
明芽犹自气愤:“便是如此,也不该叫那些拐子留着的。”
李织语觉得她真的还太年轻太天真了,人世间可不是非黑即白,便同她解释道,“你要这样想,倘若没有盈利,无人要买,为何还会有人愿意做卖孩子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这种事情,连圣人都未必能想出主意永绝后患,毕竟只要有需求,那这股邪风便是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明芽泄气了:“我从没想过居然这样复杂。”
李织语摸摸明芽脑袋,待她自个想明白了,才带着着她去大堂跟老太太和赵氏守夜。
说起来这还是第一回李织语在大年三十守夜,往年她还小,老太太没舍得她熬着不睡,便算到了现在,老太太见到她来还私下道,“若实在熬不下去,只管告诉祖母。”
李织语很是感动,“祖母你放心。”可到底把今年守夜给熬过去,第二日起来,整个人都像飘着的,脚还踩不实,眼睛下青黑的影子,看老太太见了却险些厥过去,抱她到身边问道:“是没有睡够吗?怎么连眼睛都肿了。”一叠声叫孙嬷嬷拿水煮蛋给她消肿。
“祖母,你放心,我就睡前喝了水,过完早上,吃午食那会儿便能消肿。”李织语自己嘴上这样说,还是让明芽去把镜子过来照,见自己面上惨淡,先被吓一大跳,她起床时觉得不大舒服,连洗漱都是闭着眼过去,倒只记得明芽焦急的走来走去。
明芽噗通跪下来,跪得相当笔直,肃颜道:“是我没照顾好姑娘。”
李织语赶紧给她描补几句,“祖母这还真怪不得她,守完夜后我还精神着,自个喝的水,夜里反反复复睡不着,好不容易早上睡着了一下,谁知被鞭炮个吓到,后边再闭不上眼睛。”
“早该叫你再睡下去的,横竖过年没什么大事。”老太太不是一味宠爱孩子便连道理也给吃进肚子里,扶起明芽道,“你也是,昨儿没睡好吧,面色快能比的上织语了。”
明芽不大好意思垂着脑袋,愣是没说出句话。
老太太见此反而叫她们回屋歇着:“今日无非是拜年,你们小孩子家不出也无碍,与其在这儿熬着,还不如趁这时候多睡几觉,把精神头养足了再出来,免得叫人看笑话。”
李织语立时应了:“那祖母记得吃晌午时喊我,今日孙嬷嬷亲自下厨,说什么我也要起来吃。”
“就晓得你这张嘴巴停不住。”老太太笑赶她回屋。
李织语顺手把还垂脑袋傻站的明芽拉回屋,分了自己半张床给她,明芽不肯,想去打个地铺,她把人捞过来,小声道,“我偷偷告诉你,我睡不着是因为做了噩梦。”
明芽诧异开口:“姑娘你也是?”
李织语顿时一副找到天涯沦落人的欣慰模样,“我就知道。”
昨夜躺床上时自己立时就睡过去了,只是心里有事,总是断断续续的从梦中醒来,有时候看见那片模糊在斑驳树隙里,染着秋意的天空,有时是噼里啪啦的炮仗声儿,连黑白都颠倒过来,最后落在那只喜欢有一搭没一搭甩着尾巴母猫身上。
李织语对自己这场乱七八糟的梦倒不觉得突兀,相反,她欣然接受了。
不为别的,她太清楚自己了。
那只母猫会死。
将死之人的目光,李织语很清楚,而她却在病重的母猫身上看到。
尽管它一直表现的很温顺悠闲,吃起东西,连眼珠子都不动,连李武都说它会慢慢好转。这让李织语愈发焦虑,就是因为它太乖巧了,所以无论自己怎么说,大家只会觉得是自己操之过急。
长此以往,母猫跟它肚子里的猫宝宝没事,李织语却快要抑郁了。
最要命的不止如此,李织语已经在火锅里煎得外酥里内,马上就能端上桌,偏偏老天爷还倒了一锅麻油下来,把她早死早超生的念头都给淹没掉。
是的,那锅麻油就是当日在李家买掉堆纱花的那对兄妹。
李织语少说有七成把握说母猫重伤的锅是他们的。
可惜没有证据。
李织语唉声叹气,明芽把被褥盖她身上,闻声轻轻拍拍她:“姑娘,您不要想太多。”
“很难。”李织语幽幽道,“我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忧愁什么。”
明明跟自己无关,可当已经大腹便便的母猫把眼神望过来时,她的心仍旧会毫无防备抽一下。
李织语想,肯定是自己过得太安稳,所以矫情起来了。
人果然不能闲!
【作者题外话】:关于本章:我写这章时想的是: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但要做到真正的和平,很难。
至于李织语,她就是个经历过很多事情以至于奇怪的人,话说我为什么要写这样一个性子古怪的女主啊(╯‵□′)╯︵┴─┴光她能变成这副模样的原因,讲真,我能写个千来字……
文中为何李织语能看出母猫活不久,还有她的仇家,其实是有原因的,大家可以猜猜(′?ω?`?)
各位看文愉快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