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观虽说不算特别大,但绕绕弯弯的,李织语看得眼疼,干脆不看了,趴在红桃肩膀上打瞌睡,好不容易到了地方,红桃还得抽出手去摇醒昏昏欲睡的李织语。
赵氏尴尬道,“小女不懂事,大师莫怪。”
“担不得大师二字,且,孩子多半瞌睡,是人之常情。”知客笑笑,推开双扉门,“三位请。”
李织语忍住打哈欠,看起四周来。这只是见普普通通的房间,墙刷得极白,正对门的墙上,挂了无为二字的字幅,李织语不懂欣赏字画这种东西,却还是能看出那字里的一种随性,不搀半丝犹豫。除此之外,这件房里最多的,就是书架子和书了,那位传说中高风亮节的观主,便坐在桌前看书,听见声响,放下书,起身揖礼。
赵氏连忙福身:“哪里值得观主您行此大礼。”
观主看起来才二三十岁的模样,颇为年轻,那双深邃双眸看过来时,李织语就愣住了,见她盯着自己,观主也不甚在意,对赵氏笑道,“哪里不值得,大家都是一样的,既是拜见,为何不行礼。夫人也不必拘束,先坐罢。”
赵氏见他和蔼,这才犹豫着坐下,指了李织语道:“这是我闺女,织语。不瞒观主,我家这几日,灾事连连,我想着会不会……”当着外人,却不好意思继续说了,“所以想请观主暂收小女在道观住,去去邪气,若能收她作挂名弟子,此等大恩,李家定会相报。”
观主倒不着急下定论:“还是先弄清来龙去脉为妥,可否能说说详细。”
赵氏红了眼睛,“我夫君是秀才,前些日子去秋闱,家中孩子尚小,小儿又恰逢身子虚些,我便在家里照顾孩子,谁知夫君一去,再无音讯,不久前,还有报丧的说夫君遇山贼,不幸去了,让我们赶紧去州府认人,我便抱着小儿去,想说让他见见自个爹爹最后一面,谁知才离家不久,小儿竟没了气息。”
观主问,“可请大夫看过?”
“看过了。”赵氏忍不住落泪,“我寻了县里最好的大夫,他只说孩子是火气攻心,底子又没有养好,所以才出了事。只是,自打我儿身子微虚时,我便一直好汤好饭养着他,哪里就能这样轻易去了。”
观主递个眼神给知客,知客便默默退出去,他又问:“依在下看来,这些事似乎与令千金无关。”
“怎么会无关!”赵氏声音猛地提高,脱口而出道,“倘若不是她执意跑出去,倘若她能怪怪在家里待着,这些事怎么会发生,如果不是她,我身上怎会遇到如此之多的不幸!全是她的错!”
观主沉默了片刻。
李织语挪开目光,看向远处。
好不容易赵氏冷静下来,观主才道:“冒犯一问,您儿子去世那日的情形可否全部说说。”
赵氏吸了好几口气,仔细回想一番:“我儿虽然有段日子身子弱些,后来又渐渐好了,照旧蹦蹦跳跳的,只有那日,饭吃得少些,我便拘他在家,小女因生性活泼,偷偷跑到外边玩,她才出去,儿子也闹着要跟着她,接着家里就来了报假的人。”说到这里,哽咽一下,“我说要带着他去见爹爹,他还不肯,非要去找姐姐,那时还哭了,可我担心夫君,还是带他上马车。”
观主看向李织语,“原来是龙凤胎,你小时候比弟弟身子弱?”
李织语颔首:“是的,我曾听祖母讲过,我刚出生那会儿早生许多,所以没有弟弟那样健壮。”
“不止如此罢。”
李织语迷糊了,难不成说,弟弟也跟自己一样?
赵氏咋舌:“道长怎知,实不相瞒,我生他们两个时是提前发动,女儿本就不足月,还早出许多,身子孱弱,儿子出生时,不慎被脐带绕颈,险些丢了半条命,幸好后来渐渐回复,还格外健壮。”
“恐怕那只是假象,依我看来,令子应是从胎中时就没能长好,出生后外表虽然好些,实则早已内亏,你又极力去补他亏损,殊不知他早已承受不起,令子从来都不爱睡吧,平时也不见半点疲惫。”观主见赵氏点头,才接着道,“这世间的顽童再贪玩,也是会疲累的,不知疲意的人最是短命。”
赵氏倒抽一口冷气。
观主却已经不愿意再继续说这件事下去:“您一时无法接受也是人之常情,若实在不信,也可去宝光寺寻那里的药师。令千金颇是乖巧,若不介意,能否暂留在道观陪陪我这个老人家?”
赵氏恍惚地点头,当即就要起来,谁知双腿已无太多力气,刚站起来就险些跌倒,还是李织语慌忙扶住她。
“今日多谢观主。”李织语的手冷如坚石,赵氏吓了一跳,猛然将手抽回来,“小女拜托了。”
言罢,逃也似的离开。
李织语默默收回手,抱歉道,“我娘可能有些迷糊了,还望观主不要介怀。”
“你娘亲会如此也是正常,倒是你。”观主招招手,示意她过来些,“小小年纪,受了这般委屈,不想哭吗?”全然没有把她当做小孩子哄的打算。
李织语看他一眼:“该哭的我之前都已经哭完了,如今再哭,也没有意思。”
在清镜观主看来,李织语小小年纪,心思却同大人有的一拼,而且,心冷如石。
寻常姑娘,不说七八岁,便是到了十六七岁,被亲生母亲如此嫌恶都难免难过,可李织语不一样,她面上完全不见悲容,别说哭了,伤心都不带有的,旁人给她端了盆糕点,她还客客气气道了谢,毫不扭捏地拿起来吃。
清镜观主见她人才丁点儿大,也不用人喂,吃起东西来很是秀气,便问:“家中可还有老者?”
李织语恰好吃完点心,闻言答道:“祖母健在,她老人家年轻时,是生养在书香门第里的,虽然如今年迈,闲下来时,也会教我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