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最后也没跟李织语说起任何关于红衣姑娘的事情。

就在她要开口之时，孙嬷嬷犹如风雨的雷电，劈开了屋中在霎那间可怕的寂静，截住老太太接下来的话：“您可要想清楚了！”

老太太竟是怔住。

孙嬷嬷急急上前一步道，“时隔多年，再说无疑，姐儿还是孩子家，我想姑娘身在高位，以天为主，并非那等对孩童恶毒狠辣之人，而您如今说了，姐儿往后怎办？”

老太太沉下目光，抚了跟前李织语的面颊，那句哽咽颤着从吼中吐出：“可我怕，我怕我死了之后……”

孙嬷嬷忙拉住老太太，“您是要长命百岁的，如何能说丧气话，该叫姐儿恼的。”

李织语哪里还顾得及红衣姑娘和唐凝娘，她都快被自个祖母刚刚的话吓死，再不多问别的，慌张地抓着老太太的手，“祖母，您得看着我和朱蕤嫁人生子，还有长生，往后他还要娶媳妇，届时四代同堂，您不会抛下我们的对罢。”

老太太抹下眼角，“这是自然的，我的语姐儿还没找到天底下最好的男儿相嫁，生个大胖小子，我怎会舍得离开，再舍不得的。”

李织语仍旧怕得要命，也不敢再提今次的事，自小叫老太太扶养着长大，还是襁褓里就是她抱住，一点点哄到入睡，本就是个歪性子，自私又多疑，哪里是好苗子，若非她带着，她又怎么会似如今这般正常，保不齐就成更讨人厌的，要不然就是赵氏当年疯癫时，自个厌极了，往她饭里投老鼠药。

比起赵氏李矅，李织语最信任，最喜的，便是老太太，宁愿自己输在赌局上先去世，也不想看她先走。

李织语夜里心神不宁，想着红衣姑娘在那日夜里到底是去对付的谁，如果真的重伤唐凝娘，又是为何，唐凝娘不过孩子家，对待顽童，红衣姑娘脾气虽不好，也没真动手的，除开当年来袭自己之外，但今时大了，李织语猜得出，红衣姑娘跟李家是有仇，自己作为李家后代，所以才叫扭曲了性子。

既然如此，唐凝娘可能就是吃亏在这上头，李织语还记得唐凝娘有个已去世的祖父，兴许是他，做什么让红衣姑娘发狂的事情。

还有那位长安长公主，李织语隐约觉得，此人最是可疑了。

想得多，自然没睡好，一大早神情厌厌的干坐着，把来唤自己起床的微雨给吓到，婉然还在窝里团着，睡得可不是香，李织语摸它暖呼又软绵的肚子，打起精神，换了衣裳去后厅陪家里人吃饭，老太太与孙嬷嬷也没提过昨夜的事情，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她记着那些话，心里愧疚，便埋头苦吃。

日后才慢慢移开这层芥蒂，那时李织语已陪着老太太去康家探望康老太太，当初的病来势汹汹，去的快，却也得将养着，却不见旁人，纵然是老太太，也是等到康老太太好得差不多，接到帖子才能见的。

李织语把去州府买的伴礼给她看，因康家业大，想来不差什么贵重东西，就算差，自己也买不起，故此挑的东西皆是有趣些的，看一时新鲜倒不错，康老太太高兴，三太太四太太自然要夸，再没有对着干的道理。

等陪长辈说过话，康三姑娘带她到外处玩，夏日末的花尚艳着，便往院子里走，看看花景，丫鬟们俱跟在后头。

明面备份礼，私底下李织语还多备了份，劝叫康三姑娘玩的，人家也不是真缺这点东西，胜在心意重，有人挂记总比没有好，她接了东西笑，“亏你有良心，否则我非得嗔你几句不可。”

“没事，嗔罢嗔罢，我听着，你这婚事将定的，往后我未必听得到。”李织语说完，红衣姑娘红下脸，幸而这些日子以来被说多了，此时羞涩一息便从容道：“总归记也会我这日的，届时定会有人似你现下这般说你的，风水轮流转。”

李织语道，“那我得求神拜佛，求这日慢点来。”抬头便见得前头有丫鬟打了伞撑，她定睛看眼儿，丫鬟不是撑得自己，而是旁边人，可那身衣裳，从没见过，李织语姓李不姓康，外家的事不方便问，索性避开，只说花好。

康三姑娘却有些来气，“你且看前面。”

“是个姑娘。”

不用问，康三姑娘先同一股劲说了，毕竟李织语喊她祖母叫姨奶奶，有亲近的意思，她便懒的多避，“那人是我二婶的侄女，叫二婶偷偷塞这儿，倒是个不要脸的，还是未出阁的，竟想爬别人榻上去。”

李织语发懵，大姐，你这样直接说真的适合吗。

康三姑娘很是嫌弃：“此事我忍得许久，她才来我家时就一副要当我嫂嫂的架势，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家世，就算有本事爬上榻又如何，至多是这个妾，气死我了，若不是我娘拦着，我非泼她一身墨水不可。”

李织语为表示自己在听，顺口问，“她就摆个架势，你又何苦跟她计较。”

“她先来招惹我的，否则我还不屑搭理，脏了我手。”康三姑娘对此嗤之以鼻，“算了，糟心事便不跟你说，听多记跟着我烦，咱们在这儿看花说话，她那儿我真觉恶心不想去。”招来大丫鬟，“把人给我清出去，我家的地儿，岂是随便什么玩意都能进的。”

大丫鬟怕姑娘触霉头，就忙过去，李织语觉得自己该劝劝，可又不知道劝甚，干脆作罢，只没想到，那位姑娘竟走了，没发火，李织语诧异，看来还是有个脑子的，就是火气大，看那跺脚劲儿，迟早能把地跺裂。

康三姑娘才痛快，李织语实在无言，由她笑，笑够了听她道，“你不晓得，二婶的宝贝嫡子，我那十哥，纨绔着呢，没娶妻，通房丫鬟一大堆，也不晓得将来哪个姑娘瞎眼走霉运才嫁他。”

李织语扶住她，“是挺倒霉的，好啦别笑，等会儿非得肚子疼。”

“这几日我给气的。”康三姑娘撑着腰，“十哥不在倒可惜了，他若在，我也非得骂他一顿，实在丢我康家脸。”

李织语后知后觉道，“那你可别捎上我。”自己是被当枪使，康老太太看重老太太的情分，连带着待她也极好，纵然真有争执，想来有她在也会顾及些，不至于明面上训斥得太厉害，那啥康二太太的侄女居然住进康宅，必然是得过提醒，知道李织语的身份。

知道为何李织语不爱管康家事了吧，就是因为人家心眼太多，几句话就能下圈子，时时要站明立场，比之下棋没多少区别，然，说真的，很烦人，而且显得没意思。

回家路上，老太太问她玩的开心不，她真心实意摇头，“跟三姐姐们玩，我总觉得自己笨。”还特别累。

老太太笑道，“你哪里是笨，分明是对着人家不愿意动脑筋。”

李织语同眀芽玩方才打起兴致，算两小无猜，彼此能省下不少隔阂，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眀芽带着斯咏来李家，婉然在架子上看她们，愣是不愿下来，斯咏要凑上前她还不乐意，一爪子推走。

眀芽把斯咏抱回来说，“我前不久在芝姑那儿听过康家的十少爷，的确太差，实打实的纨绔子弟，后宅里关他的传言海了去，是真的花天酒地，他爹都气得不愿管，前段日子闹着要纳花魁，可是在外头传遍的。”

李织语不大清楚，但对纨绔子弟没好感，“要我是他娘，非得打死他不可。”

“我也是，好男儿志在四方，沉迷女色有何用。”眀芽偷偷同李织语道，“听闻第一个纵容那十少爷的，就是他亲娘，你说这是有多大仇，好端端养出个不成器的，将来嫁他的姑娘真是倒八辈子霉。”

此话第二次听，李织语也是赞同的点头，“可不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