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念匆匆而行,一面说起那位老先生:“其实是我们书院的山长,听闻他不喜这称呼,故此我们都唤他明面上都都唤他先生,私底下仍旧叫他为山长,他岁数大后记性有些差,前些年尚好,前几个月头里不慎大病了一场,便时常认错人,先生们叮嘱过,若被认错,顺着老人家心意应就是,别叫他伤心。”
看来真的是老年痴呆,李织语环顾四周问,“既然如此,怎么叫山长他自己在外走动。”
李念没来得及说,拉她到最近的屋子,敲了门寻里头先生们,说了方才遇到山长之事。
此时先生们哪里还顾得及拾掇东西,俱冲到外头,李织语还是第一次见到当先生的奔跑得如此之快,一溜烟儿,人便没了踪影,李念把门合上后与她道,“山长大抵晓得自己的记性差,不叫我们围着他打转,怕耽误我们学业,也没让先生们跟,时常是在书院里人多那会才出来走动散心,今次是例外。”
李织语看出他颇为不安,笑着安慰道,“兴许是忽然之间来了兴致,老小孩,都这样的,要不然,咱们跟去看看罢。”
“好吗。”李念觉得对不住李织语,说好带她来玩,半路倒开岔子,但老人家独自在外,难免会出问题。
李织语点点头,催他,“走吧,逛书院看讲堂什么时候都可以,山长那边要紧着些,便是远远瞧一眼,也无需浪费什么时辰,总归要让自己安心。”
二人便忙走回头路,折去找山长的踪迹,先生们比他们早一步,拦了山长,他们离得远,没能听见说的甚,不过看样子并无大碍,站了片刻,李念带李织语离开,她心里还记着先前跟那位山长云里雾里的对话,趁着跟李念说闲话时,拿出随口且漫不经心的语气问,“没想到山长原来是入朝为官的,他师傅也是吗。”
李念带他看讲堂的摆设,听罢,没多想回了,“应该不是,我听先生和同窗说过山长以前的事,据闻,山长的师傅是位江湖人士,跟官位无关系,山长当上状元时,他师傅已带妻隐居山林多年,再多的我便没听说过。”
不对劲。
既然是隐居,想必是恩爱夫妇才肯携手共行入林,否则一天到晚对着不顺眼的,迟早气出毛病来,可听山长所言所语都透出夫妇关系不合,那位当师母的夫人,对山长的师傅应该很冷淡,而师傅却情深,待她很好,以至于叫山长这旁观者为之气愤,替师傅打抱不平。
虽有日久生情一说,不过李织语站在外人位上,把这桩陈年旧事略理好,只感到怪狗血的,跟她上辈子看的话本子差不到多,偏偏没法知道后文,可惜了,李织语暗自嘀咕,指得上位桌子的摆瓶问李念道,“这样的鸟儿你见过吗,羽色罕见得很。”是蓝色的羽毛,红喙,她一看,脑袋疼得很。
“奇怪。”李念打量着摆瓶,“这不是古先生的东西,先生自来不买摆瓶的,兴许是没走的学子打扫时放错了。”
突然间的乏力席卷而至,李织语挪开目光,打起精神笑道,“那我们走吧,我看这里好似没打扫完,等会再有人来打扫,我们是打扰了,去藏书阁周遭走走吧,还有先前你说的种着花木的园子,不晓得是何样,有种茶花吗。”说完自己反应回来,茶花花期再长,这个时节,也该谢了。
她年纪越长,面上掩饰得越好,李念早已跟不上,自然没有察觉,“有的,我看过,是金心大红,但没你养得好看,书院里的是单瓣茶花,咱们看芍药,兰花也很好。”
李织语笑嘻嘻的,“你这样我很容易骄傲,不过兰花我也喜欢,以前还想养一株试试,就是怕我粗心大意,把它养死了。”毕竟自己养花随意惯了,李织语跨过门槛,微微抬头,忽有阵风来,她眨下眼,再睁时,脸叫什么东西盖住,她一巴掌就往旁边拍过去,不出所料,扑了空。
李念把李织语拉到身边,“少顾兄,你不是在家练武吗,怎地回书院了。”说着帮李织语撩起面具,见她鼻梁给面具撞得发红,轻轻给她揉了下。
纪少顾理所当然道,“你回州府我自然来看看你,倒是你怪有良心,也不叫人给我递句话,直接跑书院里玩,若非今日陪伯钰来书院,撞见你们,恐怕现下还被蒙在鼓里。”又伸手去拍李织语脑袋,“你怎么一身怪打扮,谁给你的衣服,丑死了。”
李织语面无表情给了他一记拳头,正中他肋骨:“就因你这张欠抽该打嘴巴,我才不让我哥找你,没见你我都觉得烦人,走远点,明日再来。”
纪少顾扯她耳朵,“有你这么对师兄说话的吗。”
“有,观主和思恒长老青口白牙许的,若你不满,自己去找他们。”李织语拍掉纪少顾爪子,摘掉面具,翻了面看,果真是丑,大红大绿搅在一起糊上去的,若说勾面者有半点认真,她就拿条绳子挂东南枝上,“纪少顾,你抹色时能把眼珠子戴好吗,我看着都替你觉得丢人,哥,你瞧瞧他这手艺,之前你说他摘到前三的名次,肯定是记岔了。”
李念给兄弟打圆场,何况纪少顾的丹青是真的好,“没准不是少顾兄所画,在外头买来的。”
“的确是我的手笔。”纪少顾拍拍李念肩膀,对着李织语却是别幅面色,“知道我为何画成那样子吗,因为你跟它相称得很,简直天生一对。”
李织语直接给他一脚:“胡说八道就你有能耐,成日里瞎讲话,迟早脑子给门夹,报应。你不是跟别人来的书院吗,赶紧找他去,哪有半路将人撇下的道理,好歹是你同窗。”
李念亦道,“少顾兄,伯钰兄找你一同前来肯定是有要紧事,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能有什么事,就帮忙搭把手找个文献而已,你们不去藏书阁?”纪少顾夺走面具,重新盖回李织语脸上,这才心满意足收手。
“不去了,我有点走不动,一路上骑马颠得要命,打算回去歇息。”李织语知道扯谎无用,纪少顾肯定会打听,况且她是真的有些累,顺便偷偷扯下李念的袖角,叫他跟自己串通一气,李念犹豫半息,怕她是真的累便附和道,“是该累的,自到州府,你还没休息过,少顾兄,我先带织语回客栈歇息,明日我们再寻你。”
纪少顾看李念站李织语那边便不再多说,只是临走前提醒了句,“路上小心点,州府开花会,来的人太多,鱼目混杂,容易出事,尤其是你,李织语,别给你哥招麻烦。”
李织语懒洋洋摆手,“绝不会。”她素来乖着呢,除非麻烦自个跑上门,不然她绝对是安安稳稳过日子。
纪少顾不信,“光说无用,哪次不是你捅娄子。”
“险些将自己屋子烧掉的家伙没资格说我。”李织语真想抽他两巴掌,“煮药里加错草药的,拆了后院隔墙和把假山推掉俱算捅娄子吧,你且想想,这些归谁做的,反正与我无关。”
纪少顾作势要捂她嘴巴,后头来了位较年轻的先生,唤他与李念,又看向旁边的李织语,笑问,“可是李念的妹妹?”
李织语坦荡荡应下,“是,先生好。”
纪少顾不欲让先生多谈李织语,率先把话头岔开,“先生忘了东西来取吗。”
先生笑,“一时走得太过匆忙,将笔搁落下了,你们两个当兄长的怎地不带妹妹去别处走走,讲堂几样桌椅,有甚好瞧,去看藏书阁才好,若守阁的先生不让进,就说我许的。”
李念赶紧谢了先生,想起桌上无端端出现的摆瓶,顺便问起来,孰知先生也疑惑,“听你形容,我想应该是山长手里的东西,我先前有见过,听山长的意思,那是他最后一位关门弟子送的,后来嫁人了,瓶上画的鸟儿真有,也是那位弟子养的,似乎叫什么原。”
李织语听得脑子要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