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织语死去地府的时候,去凑了个打杂的位儿坐,平日里就是端端茶水临摹字,闲散得很,颇有米虫样,惹得一众鬼差嫉妒,直说她运道好,竟可以分到赏善司手下当差。
实则是个误会。
这上下辈子全然不同,习俗文字言语,个中差别犹如天涯海角,李织语愣是从根正苗红的大学生,活生生变成文盲,连话都没法讲,再者她肩不能抗手不能抬,能做什么,若是再残了,也无需当鬼差,倒不如求求学,看看如何能身残志坚过下去。
最重要的是,李织语的打杂之路,委实算不上真的松快,若说起来,她比寻常鬼差要倒霉得多,因她平日里无事就要去给赏善司,这个四大判官之一的判官背黑锅。
没错,背黑锅!
赏善司作为新提拔上来补位的,许多烫手山芋仍旧处理不好,地府积压的旧事又太多,他每日忙得焦头烂额,自然会出纰漏,而这时,李织语就成了背黑锅的,多大的黑锅盖她脑袋上,借此堵地府的悠悠之嘴,否则她一个废人,也不会在地府里有立足之地。
话又说回来,当年她以为地府是自身闹内讧,才以至于鬼差职位空缺过多,如今再看来,想必此事不简单。
阿九喜闹,飘着都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犹如过年放的炮仗,噼里啪啦炸了半边天,饶是李织语听得都差点接不上话来,还是阿九问了一句道,“前辈,上次你请阿姊帮了什么忙啊,大姐头念叨许久,说是你投胎后,捡到大便宜了,我同小八问她,她也不答,就笑,古怪得很。”
阿姊是指鬼王,最先来补十大阴帅空位的夜叉鬼,无名无姓,因其实力之彪悍,众人便称她一句阿姊,顺带一提,阿姊是赏善司的娘子,李织语时常见她,彼此关系不错。
故此上回被易初煦挟持,李织语恰好遇见阿姊,感动之余就请她帮人收拾了,故此,阿姊口中的大便宜便是指的自己身边的易初煦,真不晓得她怎么想的,这要是便宜自己宁愿不要,李织语暗自嘀咕,搪塞过去,“我就看人不痛快,可惜打不过,便请阿姊帮我揍他,想来她与你们念叨的是句笑话,阿姊素来爱打趣我,你又不是不知。”
阿九大笑,“对啊,当初阿姊还说给你在地府寻位夫君,鬼都挑好了,谁知你竟去投胎,气得阿姊把赏善司揍一顿解气。”
李织语恨不得跟着大笑,赏善司这家伙,活该,叫他没事四处造谣,说她过得寂寞,望有鬼陪,偏偏作鬼王的阿姊当真了,张罗许久,瞒在鼓里的赏善司被知情的李织语怂恿,把她送走了,这下鬼王不打赏善司打谁,又欢喜的偷偷打听,“那赏善司怎样?”
阿九的鬼火漂悠两下,“躺了十日,被阎王拎去做事啦哈哈。”
李织语只觉得解气。
“阎王还把赏善司给训了,说他下回不许瞎编排,前辈你已是名花有鸟的姑娘。”阿九摸摸怀里的小火苗,好奇问道,“前辈,你嫁人了么,是旁边这位?”
李织语揉揉额头,“阎王开玩笑的,字都说错,分明是名花有主,你们别当真,我还是黄花闺女,也不曾心意旁人和鬼,至今没有让我动心的,唉,若我是你就好了,好歹有小八相伴。”
阿九脸红的后果就是整团绿火都烧成了绯红。
李织语逗完害羞的阿九,就见路要走完,尽头是高悬的明月,便同阿九道谢,“今日实在是感激不尽,若没有你,想必我已是迷路到鬼门关。”
阿九连忙摇火球身,“我不过顺手之劳而已,前辈哪里的话,太客气了。”
李织语笑,“那我下回给你烧糕点吃,不过今日遇见我的事还是不要同小八说,它还耿耿于怀呢,叫它知道我迷路,非得笑上大半年。”
彼时李织语和阿九阿八相遇,同日同时到赏善司和鬼王跟前报到,却因快了一步,当上鬼差,成他们两个做鬼已有百年资历的前辈,阿九生性随意,自是不在乎,阿八可不同,对此怨念颇深,连带关系都不好,李织语真是怕了他的小心眼。
阿九应得很是痛快,“这有什么,不说便是,只是,前辈想来误会了,小八并非讨厌你,他挺想你的,当年一道领差的,也就只剩下我们三个,而今你又是投胎,我们寅院,已是人丁凋零。”阿九颇为落寞,身上的火黯淡许多。
李织语顾不得心中感慨,赶紧安抚阿九,“此事就让它过去罢,多思无益,我们该往前看了,再伤感下去,大家真的会笑醒过来的。”
阿九噗嗤笑出声,“你说的对。前辈小心,要出阴间路,而今你是凡身肉胎,怕是会疲惫,记得要这人送你回屋里歇息,这冰天雪地的,若倒在外头,哪怕一会儿,想必都会重病。”
李织语差点忘记这茬,郑重谢过,挥手道别。
阿九在后边喊:“记得要成老婆婆再回来地府,我们等着你。”
李织语哭笑不得,牵着易初煦走出阴间路,哪知没走几步便膝盖发软,跪进雪地里,吓得她傻住,还是易初煦缓缓睁开眼,瞥了她一眼,唇边讥笑,“傻子。”
她青筋都要跳出来,“你等着,要不是我起不来,非得打死你。”
“你今夜便会死。”易初煦扯开李织语的手,“冷死的。”
李织语面无表情,捶捶没知觉的腿,“那你也会死,遭报应,天谴。”
易初煦悠哉至极:“我等着。”
李织语没招,她已是无觉,甚至不知冷为何物,无需想也知道,她是给冻得很,也顾不得嘴硬,扯扯易初煦的袖子,“我没知觉了。”
“所以。”
“麻烦大爷送我进屋。”李织语望了眼远处的房屋,那是自己的闺阁啊,明明只有十几步就能到,谁知自己竟然动弹不得,甚至沦落到向易初煦这混蛋,伤猫恶徒求助,简直是一生耻辱。
易初煦挑眉,“就这样。”
李织语干脆倾身,扑到他斗篷上狰狞道:“不然你就跟我一块死吧。”
“等你打得过我再说。”易初煦总算有些动作,伸手把李织语戴着的兜帽拍掉,抓着她衣裳后领,轻松将人拎起来,往屋子走去。
李织语气到说不出话,干脆闭嘴,任易初煦扛着她翻过窗子进屋,婉然睡得特别香,压根没有要醒的迹象,李织语真是半条命都给自己火气烧掉了,还被丢到床上,幸好被褥厚,不至于毁脸。
做完这些,易初煦他就走了,走了,走……
他居然没关窗!
李织语费力爬起来,把厚底的绣花鞋蹬掉,摘去面具,往被褥里钻,等到腿感到暖意,得以动两下,方才去关窗,翌日还早起收拾陷阱,开窗通风,散去毒气,一番折腾后,精疲力尽,心累不已,眀芽还来寻她玩,赖着要一块睡晌午。
她只想向老天爷的祖宗问候几句。
眀芽困得迷糊之际还道,“咱们驰州,好多地方都进偷儿了,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
李织语想起阿九说的小鬼一事,不免有些多疑,恐怕这遭窃跟养小鬼有关,然她并非地府中人,也无法帮忙,只盼阿九和小八无事,虽是身为黑白无常,实则他们仨半斤八两,前程灰暗到一度让地府上下担忧。
不过,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么废物的他们,竟是笑到了最后。
【作者题外话】:夜叉鬼记录不多,所以不再此多提。
李织语是真的去背黑锅的!
地府的设定跟《地藏经》有出入,毕竟本文背景是架空。
各位看文愉快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