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夏末,荼蘼繁盛开了一大丛,日头跟着热,反而比以往更烈,半点不似要离开夏,迎来秋般,李织语给晒得不行,哪里都懒得去,就想在家里躺着,跟婉然那样摊开四肢打盹。
正好生辰要到了,李织语趁这鬼天气,彻底将赵氏想让自己请客的念头打消,毕竟如此之热,谁愿意出来走动啊,各自呆着罢。
赵氏也是深感其热之毒辣,团扇片刻不离手,连带长生都有些不愿意抱,要知长生可是个小火炉,又自带一股子活泼劲儿,越热他越撒泼,满地跑,只恨来个一步上天,反正赵氏是管不住,只能盯住他而不去拦。
李织语对长生这劲儿望而生畏,同赵氏说过几句后便打算开溜,就怕长生从外边看到自己扑过来,谁知才走几步,在院子里玩的长生跟脑袋后长眼睛般,竟察觉到,转身就撒脚丫子,一阵风似的跑来,差点没把李织语撞翻。
赵氏这当娘亲的摇着团扇,笑得很是欣慰,幼子黏长姐果真书有好处的,便道,“语姐儿,你就陪陪虎哥儿玩玩罢。”
李织语撑着老腰,一手把长生扶住,听到赵氏的话差点没吐出血来:“母亲,我要回去做女红的,改日再说,红桃,快把哥儿抱走,这样晒的天,仔细把哥儿热着,中了暑气就不好了。”
红桃自是来抱,长生却不肯,死活要扒拉着李织语大腿,一时竟是僵持住,李织语无奈至极,弯腰哄他,“虎哥儿乖乖的,姐姐有事要忙,改日再来陪你,行不。”
长生小,但脑子会转啊,立时大声拒绝了,“不行。”
李织语板起脸,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严肃点儿,还在暗地里掰开长生的手,试图将这娃子从腿上扯走,否则她裙子该掉了,“为何呢。”
长生瘪嘴,“姐姐,骗人。”他如今还只会两个字的往外蹦。
李织语顿时感到了头痛,看了下红桃,红桃也是束手无策,而赵氏,还在窗子上趴着,看好戏呢,李织语对亲娘的不靠谱很是手痒,想揍人,偏偏抽不开身,吸了一口气,改走温柔路,“姐姐不骗人的,说下回来陪虎哥儿玩便绝对会来的。”
“上次,也是。”长生气呼呼的,拿拳头捶李织语腿,“骗子。”
李织语回想了下,好似之前自己有说过类似的话,不过是什么时候,她记得不大清楚,反正隔得有点远,话说为何长生会记得,孩子玩性大,应该都是今日事,明日忘罢,但无论如何,李织语也不想再晒日头,就半拖半抱把长生往里头抱,一面应付道,“上次是上次,如今是如今,不同的,咱们忘了之前的,从这时候开始算才对,来,给姐姐抱抱。”
长生不肯,激动到喷口水:“骗子。”
一句话,李织语犹如被巨石重击,捂了下心口,一副伤心欲绝,肝肠寸断的模样,长生还是会看点脸色的,以为姐姐是生病了,忙改作抱她手,“姐姐?”
李织语抬起手,以袖遮面,不让长生看脸,干咳了声儿才苦兮兮道,“姐姐好似是病着,虎哥儿要离远些,万不可过来。”
长生长到现在还没见过李织语生病,自然不晓得是真是假,也看不到她脸,信以为真,孩子家单纯,便赶紧得跑去抱赵氏,“娘,姐姐,病了。”
“好,姐姐是病了,待会儿娘让大夫给瞧瞧。”赵氏忍笑忍得辛苦,把他抱到椅子里,又冲红桃摆摆手,后者便扶着半遮面的李织语出去。
李织语到外头,同红桃交代几句照顾好哥儿,就立时提裙子狂奔而去,余留一片尘埃,和无可奈何的红桃。李织语回屋后,就扒拉走襦裙,光穿中衣裤往榻上躺,婉然自个是带着毛皮的,也没往李织语身边凑,径直跳下榻,到地上躺了。
一人一猫安稳睡过晌午,李织语想起要给方容的信尚未动笔,便赶紧爬起来,打着赤脚去书房,婉然听见动静也悠悠醒来,哈欠连天跟着她,往桌上一趴,看李织语写字,久了,深感无趣,一爪子抽了旁边的笔搁,笔搁倒了,上边的毛笔咕噜掉到地上,李织语叉腰,“小祖宗。”
婉然自然是不肯认错,撇开脸,窝成团儿打盹。
李织语只得去拾笔,就在窗子下,她起身,正见好几只鸟儿在外边的墙头上,拍拍站,时不时啄个羽毛,李织语看过片刻,帕的把窗子合上。
她是给吓的而已。
待李织语生辰到时,虽不请客吃宴,但送来贺礼却有增无减,除开道观与李念这些旧相识送来的,还有方容和李鹤引她们的礼,总之新旧俱有礼,叫人意外的是,里头竟然还有李若云打发送来的,是一套金玉打的夏花簪,李织语看过一眼,已知不是李若云的手笔,怕是她娘亲江氏置办的,否则哪里会送这般华丽的,难免有些失望,但也没办法,把这套花簪记到册子里。
今年礼多,李织语记得久,待收录完,孙嬷嬷又抱了份礼进来,道,“是户没听说过的人家送来的,姑娘过过眼,看是不是认识的,若弄错就不好了。”
李织语接过看,上边有署名,是个唐字,那肯定是唐凝娘,李织语忍不住失笑,“这个是我的,麻烦嬷嬷了,等我记完这个,便去吃饭。”
孙嬷嬷这才离开。
婉然跳上桌子,看李织语拆开礼后,茫然不已的模样,喵呜叫一声,她才回神,将三卷画拿出,打开,正是画的春夏秋,冬没有,想必是耽搁了,这倒不要紧,送礼嘛,就图个心意,哪怕只送一卷,李织语亦是高兴。
问题是里头居然有蓝玉红宝石打的环佩。
真要说起来李织语算没多少见识,无论上辈子亦或者这辈子,见过的名贵的东西也不多,就玉和金子,稍微有过些见闻,毕竟上辈子她老妈还挺喜欢这些的,但宝石就真的没怎么接触,即便如此,李织语还是用她贫瘠的见识看出了这环佩的金贵。
呵,好家伙,看这成色,还有细致到令人发指的做工,若说是唐凝娘在路边的首饰铺子买来的,李织语立马拿条绳子把自己吊起来,来个自挂东南枝,感受西北风。
只不过,这鸟儿怪眼熟的。
李织语把环佩递给婉然瞧,“你瞅瞅,觉得是啥。”
婉然鄙夷看她。
李织语拍拍脑袋,不再犯傻,把环佩和画收好,便抱着婉然去吃饭,心里却是在思索着怎么找唐凝娘,否则自己也难以安心。
今次绝非她无缘无故起疑,主要是好死不死,那玉佩居然是做的知更鸟模样。
说是巧合,未免太过。
饭后李织语便去同孙嬷嬷打听,但并没有透露出其他口风,想先隐瞒下来,孙嬷嬷并没有多虑,只帮忙回想一二,“送礼来的是正好过来卖东西的货郎,听他的意思,这礼是从宁平一路过来的,否则我也不会当做是送错的。”
“有没有说具体是哪儿。”李织语给自个描补,“我与此人往来不多,住处尚未来得及打听呢,她还给我送礼,我想着,届时她过生辰,我也好送一份过去,总归是心意。”
“这个倒有,我有向那货郎打听,拿朱笔记在纸上了。”孙嬷嬷便要去翻,谁知竟起了大风,窗子没关,立时吹得满书房纸张飞舞。
李织语站在当中,亲眼看着那张朱砂字的纸条儿飘出了书房,打个圈儿,悠悠落下,叫只飞过的蓝色的鸟儿啄住,远去无影。
而李织语只有一个想法:知更你这个混蛋到底是有多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