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夏末,赵氏便苦了脸,也不哄长生,一意坐在小桌旁,支腮沉思,半句不言,红桃无法,只得为其打扇扇风,恰好李织语拿了新绣的花样子来,眼见赵氏如此,少不得多问一句,“可是何事扰着母亲?”
赵氏见了李织语,面色反倒有些好转,李织语心中有数,上前放了花布落座,有条不紊倒了杯凉茶推过去,温声问道,“莫非,是爹爹生意上有些不顺。”
说到此事,赵氏便堵着气,也喝不下东西,只得与李织语说几句,“谁知道今年怎么回事,原先还无恙,以为能无风无雨过完年,没想到生意场上的灯头转得这般快,差点没把你爹爹给折腾惨,而今你爹还在忙着把烂摊子收拾齐整,唉,咱们县里也是,从前几日起就不大景气了。”
李织语不以为然笑道:“做生意的便是如此,哪里有一辈子稳当的,必然是有些小磕小碰,不是有句老话说富贵险中求吗,咱们虽不求那等顶顶的富贵,却也是一样的道理,要我说,怕不过几日,时局又平定了,母亲又何必为此唉声叹气,叫爹爹看着,可不是跟着叹气,届时一家子俱在叹,咱们都可以改个姓氏,姓叹了。”
赵氏听她说一通,俱是有理,勉强算和缓了气色,捏捏她鼻子,佯嗔道,“你这嘴愈发刁钻,哪有人姓叹的,快别说这个了。”
李织语从善如流说,“好,听母亲的,不说,改日咱们去佛寺还神,求个安和,只盼过了夏日,金秋吉利。”
赵氏深觉有理,待要点头时,想起一事,不得不与李织语道,“如今生意难做,恐怕你这回的生辰难以似往年那般大办,得将就过去。”
“这有什么,生辰年年有,今次过了还有下次,大办与否,并不打紧,打紧的是爹爹。”李织语对生辰是秉着无所谓的态度,体贴笑道,“何况母亲先前给了那样多缎子做新衣裳,我忙绣花都快来不及,再大办下生辰,年底都难绣完衣裳。”
赵氏深知李织语贴心,自然一身轻松下来,落后见着李矅更是尽心尽力安抚,哪里会叫夫君吃苦,故此李家还是过得顺畅。
又趁着这几天日头好,往佛寺去了几回,上香,老太太并不反对,总比赵氏什么事都不做,在家里闷着好,她也鼓动李织语出去走走,散下心。
赵氏偶尔与娘家大嫂,赵大奶奶前去,要知赵家平时也做点小本生意,补贴家用,今时不好过,往佛寺跑的也勤,只是,对着李织语,赵大奶奶心里是有些挑剔的,尤其是李织语同自家两个闺女站在一块时,看她便颇为鼻子不是鼻子,眉眼不是眉眼,总之,两个字,不如意。
赵大奶奶对李织语说话,时常如下:“怎地语姐儿来佛寺,连一柱香也不上,又不是心中有鬼,大大方方进去拜一拜便是。”要么就是,“啊?如今语姐儿还不会弹琴啊,这样简单的事呢,再加把劲学学,保准就会的,哪里好在家里懒散下去。”
因这层缘故,李织语待这位舅母有些平淡,纵然是要说话,也是少说颇多,不过,纵然如此,赵大奶奶仍能纠缠下去,并且致力于挑出任何毛病,譬如今日,李织语才讲一句话应付过去,她就不高兴了:“语姐儿才几岁,便如此沉默,说话还不利索,现在都这样了,往后该怎么办啊。”
旁边的赵婷痛快的笑起来,叫赵妙偷偷扯了下。
赵氏一听,造谣至此,可不是在打身为李织语亲娘的自己脸,面色立时有些挂不住,手里摇着的签哗啦落了满地。
李织语抬了下眼,轻飘飘揭过话头,“这几日天火厉害,叫人热得很,便想少说几句,免得叫佛祖看着,招笑话,哪里就是沉默,舅母就晓得同我打趣。”又把竹签收拾好给赵氏,“母亲,咱们来佛寺,就只管还神便是,也给弟弟妹妹求一道大吉。”
“你伶牙利嘴的,佛祖必然如你意。”赵氏笑笑,也不搭理赵大奶奶,一时大伙都安静了,颇为尴尬。
就是回家时,赵氏有些愤愤,“她竟有厚脸皮来诽谤你!平日里就跟吃炮仗似的,这次还蹬鼻子上脸,纵然是亲戚,也不该胡说八道。”
李织语给赵氏抚心口,“舅母岁数大了,火气旺,咱们同她计较做甚,平白气坏身子,她想拿谁跟我比较就只管做罢,总归我是不比两位姐姐差的,对吧,母亲。”
赵氏还是自豪的:“自然的,你是我闺女,怎会差过婷姐儿妙姐儿,不过,你舅母横成那样,咱们下回就不同她去佛寺,凭甚叫你莫名其妙吃她火气,咱们家又不欠她的。”
李织语暗想,她也不想去佛寺,还不如在道观里,无所事事坐上大半日,故此,翌日李织语就自个提了去道观的话,同孙嬷嬷往道观走了遭,路上倒是遇到好几位师兄在晃荡,心中好奇,打招呼时自然是问了。
素来负责道观巡视的三七师兄颇为忧愁,跟李织语大吐苦水:“小师妹,你是不知道,这几日,好多人家都往咱们这儿抓鸟,你说要是之前抓,不是特别厉害,我们怎么会管,偏偏先前县令往道观下了命令,说要好好保护道观这带的鸟儿,越漂亮得越要护着,弄得我们师兄弟全下来看鸟了。”
必须要提一句,清净道观此处的景致甚好,什么活物都多,宝光寺在这上头,真是要甘拜下风,因此,县令相当重视。
李织语也是无语,感情帝都的风头,都吹到绿江县了啊,便拿出先前做的甜水团子给他,“师兄,你辛苦了。”
她这行为,俗称送温暖,三七师兄还是很吃这套的,故此摸摸她脑袋道,“你自个小心些,这几日抓鸟的跟我们起兴了,贼得很,前几日还差点把过路人伤到,你要是遇到存心找茬的,叫一嗓子,师兄逮着他揍。”
不用想,李织语都知道,这是积怨已久啊,自己才没来几日,感觉仿佛错过了三年光阴似的,便谢过三七师兄,继续走下去,不过,碍于唉声载道的师兄太多,她想收手不送温暖都没可能,等到观主那里时,带着的点心都快发完了。
观主把李织语拎到院子里晒太阳,见她气喘吁吁的,便没让她立时做,陪她站着,打趣道,“你这是去田里撒种子了?”
李织语闻言配合的捶下腰,“对啊,我勤劳吧,一圈子下来,道观上下都饱了,咱们下年也不必愁,天啊,要是思恒长老能看见,非得开心得团团转。”又闭嘴,憋了一下,扯观主袖子,“观主,我感觉要喘不上气了。”
“下回别贫嘴了。”观主哭笑不得为她抚背,“有没有觉得好些。”
“没有,你让我坐坐,我保管立时好转,生龙活虎。”
观主挑下眉头,“我看你现在打死一头牛都没问题,再站站,还喘着呢,等会儿就可以歇息。”
知道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李织语摆出生无可恋的脸色,放空自己,感受鸟啼,而后发现,这鸟啼声未免太大了罢,吵死个人,直接就把蝉鸣给遮过去,不由看了下观主。
观主拍拍她肩膀,叫她入座,方道,“不用想了,我这边的鸟的确很多。”
李织语想起红衣姑娘时常念叨观主的称呼,是虫豸,不由想歪了下,嘴上还是要遮掩点,便问观主,“观主,你半夜睡觉时不觉得恐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