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织语看她脸色不大好看，又想起刚刚自己跑出去偷看祖母跟亲娘的互斗，明面上老太太把优势占得死死的，可谁又会知道她老人家根本不喜欢用这样逼迫的手段呢，此时便乖巧应道：“好，我就去睡，祖母也要早早休息啊。”

“哎。”老太太眼睛微弯。

李织语也不用孙嬷嬷陪：“我已经是大人啦，嬷嬷去照顾老太太就好。”孙嬷嬷哪里会许，偏偏李织语鼻子一哼，跑到床边，自己脱好鞋子，艰难的把袄子给扒下，别扭叠起来后，捞了被褥盖。

老太太在旁边看得直笑，对孙嬷嬷道：“丫头大啦，可有事呢，咱们都不用操心了。”

李织语扬声应道：“那是当然，我可厉害着呢。”

逗得孙嬷嬷和老太太都乐起来。

到得第二日，李织语不愿在屋里闲出朵花来吧，跟着老太太识字后，自己在家里到处走走，不知不觉走到厨房，干脆去瞧一眼，那做菜的王婆子正坐在杌子上择菜，红桃在边上说些什么，李织语走过去后，红桃赶紧福身，叫声大姑娘脸上神情都绷紧了。

李家小门小户，哪里有那么多规矩，何况李织语也不耐这些，便没让她行全礼，问道：“母亲今日可起来用饭了？”

红桃掩不住的笑：“对的，太太今儿个起得早，虽说胃口还没好全，不过还是吃了大半碗红枣粥和白面饼抹肉沫子，酱菜也碰得些。”

李织语一听，反倒拧起眉头：“愿意动筷子是好事，但多日肚子里空着，哪里能一口气吃这么多，而且也肉不该此时碰的，你应该劝母亲吃点好克化的，万一母亲吃不消该如何是好。”

红桃这才回神，拍回脑袋，懊恼不已，“是奴婢没有想周全。”

“你忙着照顾母亲起居，有时候没想过来也是情理之中，这回犯了，好好改过来便是。”李织语又对王婆子道，“夫人现在不适合吃肉，多做些清淡好克化的，也别太淡，让人吃不下去，像豆腐蛋羹都能做点儿，待过几日，再慢慢的往里边加肉。”

王婆子忙赔笑应了：“大姑娘想得真仔细。”可不是仔细吗，吩咐起人来半点不像小孩样，反倒跟夫人如出一辙。

“那是当然。”李织语差点咬到舌头，又忘记自个岁数了，听见王婆子那句似夸非夸，赶紧把自己脑袋一仰，笑，“我跟着祖母，自然做事仔细，红桃，走，咱们去看看母亲。”

红桃哪里会答应，赵氏那脾气，指不定手撕人呢，“大姑娘，夫人可能这会子在困觉呢。”

李织语拉下脸，“我说我现在要去看母亲。”

独女都忒金贵啦，说变脸就变脸，都是惯出来的臭毛病，王婆子暗自鄙夷几句，嘴里却帮着说，“红桃，大姑娘就远远看一眼而已，哪里会打扰到夫人，你想太多啦。”

红桃面露难色：“好吧，就一面啊大姑娘，万不能惊醒夫人。”

“行，走吧。”反正她本来也没那个心情去见亲娘，要不是要装相，她早回祖母那里看书。

李织语站在屋外，隔着窗子远远望过去，见得赵氏半侧了身躺在一张铺了毯子的榻上，睡得很熟，似乎梦到什么，一双眉头又皱起来。

红桃生怕赵氏忽然醒来，哄着李织语道，“大姑娘，这时候快要吃午食，您该回老太太那儿了，她老人家和孙嬷嬷还在等您呢，让她们两位等着不大好吧。”

李织语抿着嘴，从喉咙里“嗯”一声，手揣进袖子里，“好好照顾夫人，她做噩梦了，你给她备点水喝吧。”话说的听不出喜怒，转身自个离开，脚步声放得很轻。

红桃只当她小人家随口胡说，哪知刚进屋，赵氏已经睁开眼睛直直盯住自己。

红桃被盯得不敢动，她便站起来，拿茶壶倒了杯茶，又把这点茶水匀出些倒在另外一个空杯子里：“你过来尝尝这茶。”声音沙哑至极。

红桃知道赵氏疑心病与日俱增，连忙接过茶，半点不犹豫赶紧喝，还特意将空茶杯给她看，“夫人，这水我亲自烧的，没有问题。”

赵氏松得一口气，终于肯把茶水给喝了，听见她那样说也没有放松，“老太太掐着我身份死活不让我回去见父亲，不就是怕我回去后跟家里人说要和离吗，她又非那等年幼无知之辈，活到现在，什么没见过，我就不信她真是菩萨慈悲心肠，半点下流手段不使！”

当然，赵氏是想等夫君回来的，毕竟恩爱夫妻一场，没见到他平平安安回来，赵氏哪里愿意立马和离。

红桃恨不得先把她嘴巴给捂了。

老太太下令让赵氏在家里呆着，好汤好菜供着，可不是因为她自个饿成骨头样，走出去，任谁都会说是老太太没了儿子孙子，苛待赵氏，到时候再说句大姑娘是扫把星，李氏一族女子的声名可不就臭得稀里哗啦吗，而且从头到尾作贱自己的，就是赵氏自个，跟旁人根本没关系。

若换作红桃，她站在老太太那位上想也不会让赵氏出去，只是这时候哪里能打赵氏脸，干脆岔开话头，“时候不早，夫人可要吃什么？我去给王婆子说。”

赵氏躺回榻上，眉头仍旧紧锁：“多做点鱼肉端上来。”

“怪我，您早上时没能跟您说，您许久不吃东西，哪里能一口气大鱼大肉的吃东西。”

红桃说着就跪下来，虽然大姑娘还只是个奶娃娃，可她说得话却实在有理，自己既然应了这让赵氏吃点容易克化的差事，咬着牙都要做完，“这肚子，最是娇贵，万一给弄坏了，您出点事，老爷和夫人非得伤心死。”

最后那几个字就刚好踩到赵氏软肋，她是家里唯一一个女儿家，上头虽有兄长，在家却也是给捧手心里长大，因此赵氏哪怕嫁到李家，心中还是很对赵家记挂。

赵氏轻呼出口气，把薄薄盖到身上：“你说得对，先吃点菜和瓜果垫垫底子才是。”

“夫人是太挂念老爷，一时给忘了，您也要多多在意自个身子，届时老爷夫人看见您才能开怀。”红桃笑着给赵氏掖被角，“您再好生休息休息，我去寻王婆子。”

赵氏颔首，待红桃走出去，再回头看时，赵氏已阖眼小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