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姑娘身份摆在前头，李织语做药便加快许多，毕竟她家里人都找到了，想必不能久留，果不其然，去吃夕食时孙嬷嬷私底下同她透露了风声，已经递了书信过去，翌日便要送何姑娘走。

为这事赵氏倒又与李曜拌起口角，李曜觉得路途不远，反正就在临县，很快便能回来，家中还有年幼的女儿与老迈的娘亲在，赵氏应该留家照顾一二。

但赵氏却梗了脖子不肯点头，执意要跟着去，看似小小一桩事，倒让两夫妻面色都难看了。

李织语闻言也没多说话，孙嬷嬷当她看得明白，索性停住不往下说，给她裹了披风道，“夜里凉，姑娘仔细冷着，回屋好好歇息便是。”

“嬷嬷要照顾好祖母啊。”李织语笑笑，带眀芽离开。

眀芽深感头疼，院里安静得很，她忍不住嘟囔道，“这都叫什么事啊。”太太又不是三岁孩子，偏偏回回都是她犯奖，活生生的牛脾气。

李织语看她一眼，“都说要稳重些，管住嘴巴，你啊。”

眀芽赶紧闭嘴，到屋里才道，“姑娘您说老爷会不会发发脾气啊。”

“那也是正常，这辈子那样长呢，大家都不是圣人，哪里会没个火气，你也不用想太多，俗话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母亲是糊涂，今夜再严重也就分房睡而已。”

到掌灯时李织语放了女红改默背诗，眀芽跟着学，婉然趴在窝里悠悠打哈欠，王婆子便抹黑兴冲冲来了。

眀芽才把门关上，王婆子一张嘴跟下暴雨似的噼里啪啦把话给说了：“哎呦喂，我的姑娘你还背啥书啊，您不知道，老爷他啊。”声儿跟着压低，“与夫人分房睡啦。”

眀芽已经不想说什么了，姑娘果真料事如神，她服了。

李织语纳罕，“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呢，就这茬儿？”

王婆子虽然没读过书，但一听姑娘的话便知道她事先已经猜到，她面上难掩失望，嘴巴倒是硬，“姑娘您啥时候能别想那么多啊，亏我收到风声就来了，我这老腰啊就差跑得散架咯。”

“那好吧，我问你件我不知道的。”李织语看出王婆子是跟隔壁杏婶子差不多的人，爱说话，非得说个痛快，否则心里非得给堵着，明日还要吃早饭呢，李织语不忍大早上折磨自己的胃，架了台子让王婆子唱，“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啊。”

王婆子一拍大腿，“嘿，姑娘您这就问到节骨眼上了，我今儿都要把灶台拾掇干净，孙嬷嬷突然来找我，说什么下两碗面，我听着就晓得事大了，太太那臭脾气，死活不肯低头，老爷也差不多，难得冷脸，我送面过去的时候，谁也不痛快，差点没把我吓死。”

李织语的说词还是原来那套，“大家又不是圣人，闹脾气是常事，我看明日便会好，你先回去睡吧，明儿还得早起呢。”

王婆子搓搓手，“那姑娘您说早点该做什么好。”

敢情就等着问这句，李织语想想，“也别做那么多，大清早的一肚子气，谁吃的下，清粥小菜配包子，那些什么上火的甭做了，母亲粥里搁红枣，父亲粥里搁桂花，祖母的加点糖，再备点面，他们气完，估摸着肚子该饿了。”

王婆子这才欢天喜地的离开。

眀芽不解，“姑娘怎么不说您吃甚。”

李织语招招手，眀芽俯身，她摸摸她脑袋，“傻丫头，我又不去跟他们吃，点也没用，到时候你自家去帮忙做几样送过来。”

眀芽咋舌，她接着道，“我要吃桂花粥和玉米面饼，里头裹红豆，你记住没。”

虽说不知为何姑娘如此笃定，眀芽还是顺从点头，第二日听到孙嬷嬷说不必去堂里吃朝食时，她反倒不吃惊，服侍她洗漱后便去拿吃的。

李织语去隔院把剩下的药做完，才走出屋，何姑娘便来了，两人碰头，真真应那句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她把要递过去，笑问，“这也是那人与你说的？”

何姑娘摇头，“姑娘放心，这是我自家猜的，我帮忙打扫时曾注意过，姑娘作息，寻常时候是不变的，何况我见眀芽姑娘来厨里做菜，便猜出您在屋，索性来寻您。”

原先就是句打趣的话，李织语也没太深思何姑娘的话，与她告别，打算回屋吃个朝食垫垫肚子，何姑娘犹豫半息，终是开口相拦，“有件事，我想请姑娘帮忙。”

李织语闻言顿足，回头看她，后者颇为踌躇，李织语大清早还没吃饭呢，这时候脾气快磨完，催她，“何姑娘有什么话先说好吗。”

何姑娘一咬唇，好似在鼓起勇气般，李织语从来没有见过她这副模样，不免好奇，幸好何姑娘放得开，终是肯说句明白话，“我从前，认识了位大夫，他人很好，我很感谢他。我们有过约定，要在绿江县碰面，如今我无法赴约，姑娘若见到他，替我转告几句话便好，自然，我是付代价的，绝不会叫姑娘白做。”

李织语挑眉，“所以你是与那位大夫说了我的事？”

“没有，我只是给他留下些提醒而已，清白名声之于女儿家有多重要我还是知道的。”何姑娘拿出通透的翠玉环佩，系了白绳，流苏如雪，“这是信物，大夫手里的是一块烟青色玉佩，模样与这个差不多。若能相见，届时劳烦姑娘帮我还给他。”

李织语一见知个中底细，如何肯接，“我还未答应呢。”

“我知此事有些烫手，但姑娘应该想知道罢，你命中会殃及你赌局的大劫是什么。”

李织语惊叹似的发出哇哦一声，面无表情拍拍手，“成，这忙我帮了，不过，你没什么话要留给那位大夫吗，终归是份交情，没道理让人家不明不白拿玉佩离开。”

何姑娘垂眸，“若他过得很好，身边已有佳人，姑娘只需说是在外偶然间买来的玉佩便好，也无需提到我，半句也不要提。”

“倘若他仍旧孜然一身呢。”

“那，便说我归家途中遇到好郎君，嫁与他，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相夫教子过日子了，也不必来寻我，我过得很好，很美满，此生已无别愿。他岁数不小，该娶位好姑娘，有个安身之处，此后。”

何姑娘长长叹出一口气，仿佛万千红尘，都由这气散到人间，李织语不知她实在叹谁，只晓得她面色依旧平静。

“青山绿水，再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