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间的客气话从来都是长篇大论，没完没了，但今次李曜可是辗转去过太多地方，商主也非普通人，游历甚多，谈吐自然是风趣，她驻足一听，脚步便有些挪不开，择了张椅子坐下来听，外边有趣古怪的事情实在太多，李织语自然神往。

可外边还有事，长辈都在说，李织语半路就退出去打理，王婆子买了一箩筐吃食，打算炒顿丰盛的，孙嬷嬷觉得怕是不够，“我看咱们大爷多少会想留人吃饭，不妨再买些，以备不时之需。”

王婆子便再往外头去，孙嬷嬷卷袖子洗菜，人手不太够，红桃也跟着过来帮忙，外头还有想再喝水的，李织语只好放下菜送水出去，等明芽急匆匆回来才勉强够人，李织语专心看着外边，还寻思着要不要罢后边的空房子理一理。

幸而报过喜的几家人只打发人送礼来，叫李织语轻松些，接过礼，抓了糖给他们吃。大户人家里都是抓钱，但眼下大家邻里街坊又是亲戚的，也没有那么多瞎讲究，接过糖道喜便是，也有孩子贪吃来要糖的，李织语俱分出去，还问商队有好这口的没有。

等到吃夕食时商主果真留下吃饭，王婆子捂了下心口：“还好东西置办得多。”

只是商队有些人要把货物先送到客栈里，留在原地的就拿几个，饭菜倒是绰绰有余，一顿饭吃得李织语放松，勉强算应付过去，用完饭商主便告辞离开，李芽跟赵氏送他出门，红桃和明芽王婆子便收拾东西。

李织语给老太太打扇子扇风：“另外一头我也叫人打理好，都没有怠慢，待会儿再收拾干净便成，祖母你累不累，我扶你进屋休息去。”

老太太笑着摇头，“哪里就累了，吃顿饭说些家常话而已，倒是你累了吗，今日忙得够呛罢，上上下下的事情都要打理。”

“还行，总归是张嘴安排而已，办正经事的是孙嬷嬷她们。”李织语看一眼屋外，月色正好呢，“中秋将至，礼也要买多些，免得到时候走动起来不凑手，还有明日，杏婶子和母亲家人恐怕会来走动，早知道该先多备下些零嘴的。”

老太太再看李织语，心里哪里有不满意的，却难免感慨颇多，家里有主母，还有自己，可今日顾前顾后的反而成了最小的李织语，要先把赵氏扶起来了，没道理万事让年纪小小的李织语操心，

叫李织语和李曜先回去歇息后，老太太留赵氏说今日事，毕竟主母无能，对家里而言是弊端。

李织语累得不大想理其他事，打算回屋躺着睡大觉，婉然还在窝里懒洋洋打盹呢，她一看，跟明芽都气笑了，伸手去戳它肚子：“我敢说，家里最清净最悠闲的就是婉然，做我家的猫可真好啊。”

明芽听见李织语感慨倒失笑，“姑娘，有您这样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吗。”

“有呀，我和王婆呗，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李织语说着往床和被褥扑，蹬掉鞋子，抱着被褥卷成团儿，“吹灯罢，咱们今日将就睡下罢，不弄那些虚的了，吹灯吹灯，明日还要早起呢。”

明芽在做决定方面上自来没有劝动过几回李织语的，便去熄灯，草草歇息。

翌日大清早醒来便去洗身澡，裹了披风坐在屋檐下等头发干，明芽还在打扫屋子，婉然便窝在李织语怀里，难得没有睡觉，看她做女红，给帕子绣的花样锁边，等到要吃朝食了，也不耍小性子跟着去，蹭蹭她手心便回屋里睡觉。

明芽随李织语走，还说婉然，“听说猫儿狗儿有灵性的，怕是察觉出家里大爷回来。”否则该缠着姑娘一道到老太太屋里吃朝食的，这时候婉然已经养得娇，她要吃饭时，谁也拦不住，偏偏老太太喜欢它，连李织语都隐隐约约快降不住它的娇脾气。

李织语只笑，说的却是其他：“等会儿进屋子里，你千万别开口。”

明芽以为是自己失言，吓得赶紧捂住嘴巴。

到屋时果真不出李织语意料，颇为古怪，一家子人沉默着，谁也没有说话，跟先前那其乐融融的气愤截然相反，孙嬷嬷在旁边给李织语偷偷打眼色，多年处下来，李织语自然明白一二，装傻，照旧给他们请安：“祖母好，爹爹母亲好。”就不讲废话，此节骨眼上，多说是错。

李曜好似没有听到似的，李织语心里咯噔一下，恐怕痛失爱子之事给他很大打击，问题也接踵而来，他介不介意，或者说，会不会认为真是自己克的吧，若真以为了，糟糕至极，自己在家中地位，岌岌可危，堪比过独木桥，随时随地，粉身碎骨。

然老太太是站在李织语这头的，笑着招招手，叫她坐到身边，“咱们吃饭罢。”便举箸挟包子给儿子。

李曜好似才回过神，“谢谢娘。”

老太太看他一眼，仍旧是带着笑意，“咱们一家人，说谢谢作甚，多吃点儿，这些日子你在外头也是太辛苦。”

李曜摆摆手，“哪里有，娘你只管放心便是，我这次不过算往外头游玩而已。”又给边上安静吃饭的李织语挟小菜，“我想今年先把科举放放，来年再说，否则刚到家便得再出门，倒是不好，我不在家的时候，都把咱家闺女长大给错过了。”

走的时候女儿还小小圆圆一个，就爱爬树，天天往外头瞎跑，顽皮得很，说她吧，嘴巴就吧嗒吧嗒说个没完，大道理还挺足的，不像她弟弟，乖过头了，俩孩子，性子全是颠倒的，如今再回来，儿子离世了，这事大家都不想发生的，可它偏偏来了，而自己，连儿子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不说心里苦闷那是骗人的。

再看语姐儿，也变得彻底，那个不着家疯玩的小姑娘好似长大太多，知道怎么管家安排人手，说话有条不紊，行不摆裙，笑露八分，留两分，淑静得哪里能想象到当初模样。

李曜总觉得女儿是吃苦头了，怕她心里委屈，给她挟菜就没停下来过，“语姐儿多吃点，你正长身子呢。”

李织语应着，埋头吃，就是少话。

古人言多说是错，为了自己的将来，此等大错最好少犯，自然，如此少言的后果，就是李织语不小心吃得有些多，的亏平日里胃口不差，吃撑些却也无妨，见赵氏面色依然有些难看，自己没好意思说要想回屋，任由李长勇问自个平日里做甚。

此话李织语拣着好听的告诉他：“就看看书，写大字，绣花和打理打理下花花草草玩而已，我给爹爹做了帕子，您瞧瞧。”便把袖子拿出来给他。

李曜心中感慨万分，“没想到语姐儿你都会做女红了，绣得真好看。”

李织语暗想，谢谢你啊爹，真给我捧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