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织语有些后悔说自己会下棋了,赵老太爷对棋有着可怕的喜爱,她棋艺烂得连思恒长老都有些看不下去,捂眼直呼糟也糟也,有一度她以为长老是想说自己烂泥扶不上墙,碍于大家情面才说得委婉。
纵使如此,赵老太爷依然拉着她下了十五盘,几乎都是没走几步便败的,他老人家倒耐心十足,还给她讲解哪儿出错。
平心而论吧,李织语并不喜欢对弈,这个最要人打起精神儿应对,每一步都得算好,仔仔细细布局,挖坑给人家跳更是常有的事。
李织语虽然是比寻常孩子更厉害,当年也曾用小聪明耍过诈,但本性上却是讨厌步步为营的,背后放火跟前蜜刃,谁知道下一步会不会就落个惨死,哪怕提心吊胆也没有用,委实累人。
可输惨成这样,李织语再有自知之明,难免伤心,对着赵老太太难免表露些,可怜兮兮的模样叫老人家先心软了,尽管她看不懂棋,然这并不妨碍她帮忙说话,“你一把岁数还欺负语姐儿做甚,我看你先收几个棋让让语姐儿。”
赵老太爷道,“开局我就让了三子。”
李织语耍赖皮,拉着赵老太太撒娇,“外祖母,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
老人家自然是偏袒孙儿女的,摸摸她头笑,“对对对,是这个理,语姐儿想要哪个棋,我给你拿。”
李织语就不要脸了,赶紧指赵老太爷的两颗棋,叫赵老太太收走,自己一子下去,来招鸠占鹊巢,而后摆阵开坑,请君入瓮,赵老太爷好歹活到如今当人家祖父的岁数,哪里会看不出个中陷阱,轻轻松松化解,顺便把她给围了。
如此又输得惨烈。
倒是到后边,下得时候愈发久,李织语其人,厚脸皮起来可堪比铜盆铁锅,耍赖悔棋有过头回,再没有不好意思过。
赵老太太总觉得是老太爷欺负孙女,跟着当帮手,两人合力下,竟把一局棋拖到未时,日跌,天微暗,李织语执白子,棋盘将满,这子可能是最后一颗,自然要严肃相待,赵老太爷观出局中端倪,自己此回竟给她留了两道空门,恐怕会反转。
倒未曾催促,坐定了等她出手,又觉口渴,伸手去拿旁边的杯子,脚步声哒哒哒,欢快十足,谁都没听见,下刻门突然推开,小姑娘大喊一声:“祖父祖母。”
赵老太爷要拿杯子的手抖了下就把它打翻了,犹如水漫金山,淹没棋盘,李织语叫吓得灵光一闪,落子如投石,正定空门,“外祖父,是我赢了。”又忙去数棋子,“赢半子,咱们可以休息啦。”
“不成不成,咱们再下,今次是意外。”赵老太爷可舍不得此时收手。
赵婷叫晾在旁边,气呼呼的要上前,后边跟上来的赵睿拉住她,“等外祖父说完再打招呼也不迟。”赵婷打小性子就娇,还躁,如何能肯,赵睿盯住她,沉声道,“听话。”
家里孩子就束赵睿最得喜爱,且是长子,赵婷气归气,可不敢真惹大哥发火。
赵大爷不疾不徐牵着赵妙到屋,见老父亲在跟李织语下棋玩也没太诧异,带孩子同赵大奶奶跟赵氏说话,“爹又拿棋欺负孩子,我买了些糖糕,我看语姐儿应该是爱吃的,给她尝尝。”总不好叫孩子来作客还吃委屈的。
赵氏半点不担心女儿,“语姐儿在长牙,哪里能吃,何况是她贪玩,哪里成爹欺负她。”再看侄子侄女们,笑道,“可玩得开心。”
赵睿先开口应了,赵妙是有些羞的,倒没讲话,乖乖坐到椅子上,赵婷依偎到母亲身边,眼儿却是看向老太爷那头,装作好奇模样问道,“妹妹才多大啊,怎么会下棋。”
“她小孩子家家在家里闲,无事做,随便跟着老太太学几手。”赵氏权当李织语那身本事归功于老太太那儿,毕竟俩祖孙关系素来好,差不多快成亦师亦友。
赵大奶奶倒是羡慕的,赵老太爷爱书爱棋,她三个孩子也就赵睿能叫他老人家郑重相待,没想到李织语一来二老全向她了,再看看自个俩女儿,心里多少不平,还得藏着,只是话里难免有些酸,“哪里叫随便,我看语姐儿厉害着呢,方才还同爹说什么史书大儒,把爹哄得多高兴。”
赵婷不懂,大儒?襦裙吗,茫然之下看向自家兄长姊妹,二人摇头,还是赵大爷给她们解释,“是行舟大儒,泰禄年间的传奇人物,可惜年代隔得久,你们还小,不知道没有关系。”再大些后肯定便会知道的。
此话赵大奶奶不爱听,她自认儿女皆是顶好的,怎么就要比李织语差。
赵氏却高兴,没错,我闺女就这样厉害,有什么办法,嘴上还要谦虚几句,“语姐儿平日里就爱胡乱看书,没个章法,忒的胡来,若能像睿哥儿你们这般乖巧懂事才好。”
赵婷听得心里怪别扭的。
另外一头赵老太爷好不容易叫李织语跟赵老太太哄得放下棋子,让人收下去擦,赵老太爷难舍,还同李织语定下次对弈:“无事常来看看你外祖母,我也能教你些棋术,艺多不压身,知道吗。”
李织语快愁死了,他老人家说的在理,然而自己压根没意思学下棋啊,还不如学女红,往后能绣衣服,到底没驳老人家兴致,“哎,我晓得。”
哄完老太爷,赵家一家子才坐到一处儿说话,李织语给十几盘棋局弄得脑袋疼,啥都不想说,在赵氏身边装乖巧。
赵婷不肯叫李织语如意,喋喋不休问她,鸡皮蒜毛的小事都搬出来,譬如平日里用什么样的毛笔,把她烦得啊,只差没气厥过去。
幸好今次赵氏瞧出她精神气儿不大好,怕此模样把大家难得大妙心情毁掉,托词起身回李家,李织语到屋里就躺着休息,狠狠睡了顿午觉。
等醒来时眀芽婉然不见踪影,只有红衣姑娘趴在床边晃腿儿,见她醒来,撇下嘴角,“你睡得跟猪似的。”
“刚来吗?”李织语望了眼外边的天色。
红衣姑娘双手托腮道,“差不多,我刚趴下你就醒了,没意思,之前你是去你外祖父家玩罢,怎地累成这样。”
李织语按按额角,“陪他老人家下棋而已,我头疼,再眯会儿。”
“可见您平日里甚少动脑,否则也不至于脑袋痛。”红衣姑娘说这话,半步都没有挪开,“刚刚你笑了,是好梦吗。”
“差不多。”
“同我讲讲呗。”红衣姑娘对此颇有兴致,“我都没做过梦。”
李织语看着帐顶,默了一息,却是问的她:“你觉得我去帮李扬之前的那个忙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