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云离县那日,晴,万里无云,李织语因着与她关系好便去送行,还见到她亲爹,穿戴是好,却高壮得似个武夫,直接把李若云往肩上扛,半点不费劲,送起礼来更是痛快。
送行里头的孩子哪个不是羡慕,连妇人家都私下嘀咕起,李织语和李念并肩站着看热闹,两人原先还替李若云离开绿江县去新地住担心,这下看来,父母都是极好的,自然不会叫她吃苦,俱放了心。
李念见日头晒,这儿又是十里八乡,先前已跟李若云告别过,深深叹一口气,还要请李织语去家里挑书看,顺便吃些酸梅汤消暑,都要往外走,李若云眼尖,从老爹肩上蹦下来去抓他们俩:“没义气,怎地要先走,咱们再说说话。”
李织语看着旁边眼都要红了的孩童们就头痛,“快到上马车的时候,你快先备着。”
李念就点头附和,李若云不肯撒手,“备甚,没意思,咱们外头聊。”
云父好不容易拨开人过来,见是他们俩还弯下腰送糖果子问,“你们要走啦,正好我送送你们。”
李念哪里肯,“不过几步路而已,我陪妹妹走就好,多谢伯伯好意。”
云父这下可有些尴尬,他其实是想趁机往外头透透气气的,里边父老乡亲们委实热情过头,那问儿海了去,居然还有趁机把人往他手底下塞的,推说一二尚可,但接连不断的据,大家面上难看。
幸好李织语比李念细心,兼以李若云的缘故,暗地里扯扯李念袖子才同云父道,“我们再同明月走走,伯伯可要一起?”
这下四人欢喜,后边要问话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还有妇人过来抱怨,江氏摇得团扇笑,和气十足,“我家老爷就喜欢同女儿闹,叫大家见笑了,嗯?何时进屋,待他们父女玩够自然要进。”
江氏拘话很是有功夫,还有几个不死心想凑伙进商队的,全叫她四两拨千斤,笑眯眯拒掉,“爷们赚钱的事情我这常在家里带孩子的又如何知晓,最多问一句辛不辛苦,何况肥水不流外人田,倘若要再招人,肯定会开口。”
言下之意就是希望他们别再问下去,因为自家压根不缺人。
话说另一头,云父溜出来就叫李若云带到后边枣树下的石桌椅坐着乘凉,过后便同李织语挽手说话,云父听了回,全是在说猫儿的,李若云昨日夕阳十分往杏娘子那儿领了只小黄狸,金被银床,却不算正,色最正的只有婉然,为此她还叹息,“你说我怎么就慢这半步子呢。”
李织语嗔道:“快些醒醒,哪是半步,实则你差大半段路子呢。”
小女儿话头,云父不好去凑,便问起李念功课,学到那儿会不会写文章,李念虽然人情世故上颇呆,可答这些却是手到擒来,简直顺溜,云父听得满意点头,“你父亲把你教得很好。”
一说这个李若云就气:“爹你就睁眼说瞎话罢,哪里好,人都快给读书读呆了。”
李念傻笑,云父板起脸把女儿抱到膝上坐定,“你这张嘴巴可愈发跟吃过辣椒似的,怎么说话的,快跟人家道歉。”他是想着读书人艰苦些,十年寒窗,往后能出头与否都是个问题,而且李念还小,当年他自个就是叫人给骂出书院的,全当这时候的孩子吃太多打击反而不美。
李若云哼哼两声,“要不然爹爹你问念哥哥其他的。”
云父就知道女儿会出这手,自小人小鬼大,又见李念并无殊色颔首,倒觉得果真有族长带出来的几分意味,故而问,“那咱们问着可知如今有多少州多少城?”
李念答得顺,“二十八州,三百六十六座城。”其他的更是多。
“花开城在何处?”
“淑容州。”
“有没有听过它的典故。”
李念道,“因在南方,离帝都近,圣上说雨露泽之,始得花开,始得结果,故而名花开。”
云父决定问个难的:“可知哪地最贫瘠?”
“言蹊州一代,大旱,数年无出,后化沙洲,已与边城无异。”李念应着还想谢李织语,这些都是自游记里看到的,言蹊早就落寞多年,尽管绿江县依山傍水的,勉强还算繁华,可却有些落后了,对那些天下间事知道的委实不算多。
云父诧异,“原来你还知言蹊啊,难得,此处也就老一辈人略有耳闻。”连自己都是在外跑商时听说到的,倒来了兴致,“可知蛮夷人如今在何地方盘居。”
李念先愣住,他只晓得蛮夷从前在哪住。
云父便看出他不知,李若云听了半日还糊涂,摇摇李织语手臂问道:“蛮夷是甚,在咱们国里吗。”
早就神游去数叶子的李织语才回神,接过话头道,“就是外朝人,蛮夷本就不是咱们国的,是邻国的卿淮,原先是霸着边塞称火,后来第五朝皇帝下令收复,他们自己就迁移到南疆去,这时候应该已经到蒹葭住着。”
云父看看李念又瞧瞧李织语,“你怎么知道的。”
“从书上见到的,卿淮人是游牧一族,居处不定,秋冬迁南疆,春夏蒹葭,这时候算算日子,差不多该到了。”李织语暗地里算了,自己说的应该没错。
云父大笑:“没想到你小小岁数居然看这些书,今年多大,可会写字?”有些人家的姑娘就只认字不会写,故而有此一问。
李织语都回了,转而同李若云道,“时辰差不多,明月你要不去问问婶婶启程时候。”
李若云叫她说起才记得今日可非闲谈时,见天色过艳,恐怕要晚,忙往屋里寻江氏,云父看女儿还似顽童那般咋咋呼呼,还忍不住笑,但对着李念和李织语却有些犯难。
“伯伯可是觉得累?”李念坐他正对面,自然能看出人家什么脸色,何况委实明显。
云父笑,“我可没老到问几句话就犯困了,来,你叫织语是吧,我听明月总提起你,夸你聪明,今日一看,倒不是她吹牛皮,你知花开城典故吗。”
李念茫然,方才不是问过一次么,李织语就在旁边听呢,可她还是答道,“伯伯是想问从前花开的典故罢。”
“这个你也知?”
李织语抿抿唇,点头,李若云恰好带上丫鬟来叫云父山河马车,原是时辰已至。
细软全抬到马车里,整个院子都是贺喜溢美之词,李若云踩上踏脚,还回头看李织语和李念,眼眶一红,还要掉泪,到底吸吸鼻子忍回去,“我走啦。”
李念扯开嘴角笑摆了手,“走罢。”
李织语默半息,冲她点点头,“再会。”
得二人别,李若云才进车厢里头,车夫甩了马鞭,车轱辘一转,便向远处驶去,他们俩站在门边,看那车要远了,忽地有个小姑娘探出头,拼命挥手,似乎还在喊着二字。
“再见。”
李织语也呆呆的往那头挥手。
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