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小红似乎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连忙住口，浩宁眉毛一动，却也没有声张，反正这位张大神又不是第一次了，浩宁也就不在这里追问了。

“为什么假比真还可怕？”浩宁还是打算问清楚这些，看起来周源就是因为这个事情才担心，“不都跳河也是假的，自杀也是假的吗？”

“不是的，”小红摇摇头，“我问你，周源第一次把自行车用自己的天赋变成了一辆汽车，你摸上去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是说那辆脚蹬的玛莎拉蒂？”浩宁回忆道，“真的啊，那质感多真啊！”

“你开车门的时候，”小红继续问，“车门的手感，重量，是真的还是假的？”

“手感，质量……是真的，绝对真！”浩宁又想了想，确实很真，那个门似乎很重，甚至那推背感，都是真的，想到这里浩宁不由得辩驳道，“可是那只是一辆自行车啊！”

“如果那辆玛莎拉蒂在路上开着，撞了一个人，或者从人身上碾过去，”小红继续问道，“这个人会怎么样？”

“当然就死了……”浩宁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不对，“哎不一定吧，那只是个自行车啊，怎么可能把人撞死或者碾死？”

“汽车也不一定能撞死，但是绝对比自行车几率大对吗？”这个问题看起来有些可笑，但是小红并没有笑，“这就是周源天赋所化法力，与障眼法的真正区别：假中之真。”

“假中之真？”浩宁似乎曾经听周源提起过，但从未在意，“什么意思？”

“那辆自行车所化的玛莎拉蒂，如果是障眼法，撞到人的身上，也就是相当于自行车撞到人的身上，”小红见自己越说周源越紧张，但仍旧不停，“但是如果是周源的法力，就真的相当于玛莎拉蒂撞在人身上了！”

“卧槽！怎么可能！”浩宁跳起来碰到车顶，脑袋疼的受不了，揉着头问周源，“这是真的？”

周源点点头，没有说话。

“为什么啊！”浩宁崩溃了。

“因为他的法力所展现的，不是施法者对现实世界的扭曲，”小红低头想了想，在寻找最容易被理解的表达方法，“而是受法者自身对世界的扭曲，所以对于受法者来说，这就是真的，那么所有的感受也都是真的——是不是特别唯心主义？”

小红说完那句唯心主义之后，笑着看浩宁，等着浩宁的问题。

“是……”浩宁不好意思的笑道，“其实我不是特别接受这种说法，毕竟我受的教育是是唯物主义的，我不太相信意识的感受能对现实有这么大作用。”

“我就知道，”小红苦笑道，“尤其还和神学，法力联系在一起，你是更加难以接受对吗？你更相信法力只是科学方面还没有发现的一种特殊能量，最终还是要划归科学体系，对吗？”

“这个嘛，”浩宁仔细想了想，“我还真没想过这么多。不过你这么说的话，在我的思想里，下意识里还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咱们别说这些了，”周源忍不住了，紧张的说道，“咱们还是赶紧去看看我爸妈吧。”

“他们暂时没事儿，”小红拉住了周源，严肃的说道，“但是这些事情你不弄清楚，他们就真的有事了。”

“什么意思？”周源依旧没说话，浩宁见周源今天特别异常，立刻问道，“周源你到底知道什么啊！”

“他不是知道，而是意识到自己早就应该知道的事情，”小红替周源说道，“他已经无法决定他父母的生死了。”

“妈妈，爸爸，我对不起你们啊！”小红说完之后，周源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使劲扇自己的耳光，“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我不是个好儿子，我是个败类，我是个禽兽！”

“嗤”的一声，浩宁一指点中周源，周源立刻不能动了，就这几下，周源的脸又红又肿，可见周源是认真的。

“你先静一静，别动了吧，”浩宁叹了口气，回头看着目瞪口呆的小红，“一种点穴功夫，让对方无法动弹的。”

“这个，对神有效么？”小红连忙捂住自己，生怕浩宁也给自己来一下，“应该没效果吧？”

“这个么，我还没试过，”浩宁知道小红在想什么，这小子知道不少，但是好胜之心从来没断过，心中其实暗暗比较自己和他到底谁厉害，于是逗小红道，“不然我试试？”

“这个算了算了，”小红捂得更严实了，看起来就像个担心自己被侮辱的小女孩，“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成，”浩宁把手放在车座上，身体前倾，表示自己不会出招，“你刚刚说周源决定不了他父母的生死，是什么意思？”

“周源的玛莎拉蒂撞了人，会把人撞死，但是玛莎拉蒂还是周源在开，对吗？”小红继续解释道，见浩宁点头了才道，“但是他爸妈的想象，如果我没猜错，他只施法给他爸妈了，甚至没包括自己，也就是受法者对象不是所有人，只有他爸妈二人。”

“这是自然，没必要影响别人，但是为什么也没包括他自己呢？”浩宁问题出口之后立刻理解了，“啊，对啊，他的目的是让他爸妈心中有一个更符合他爸妈心愿的自己，那他自己的真身在里面算什么事儿呢？知道了，你继续。”

“原本没什么，但是如果他爸妈哪天真的想寻死了，”小红继续说道，“比如想象楼塌了之类的，或者一把刀直接刺了过来，就会像那辆玛莎拉蒂撞的人一样——”

“就真死了？”浩宁听懂了，玛莎拉蒂是周源的法力所化都能撞死人，那么他父母所受的法力想象出来的刀，当然也能刺死人，“也就是说，他爸妈很可能，因为自己头脑中想象的事情，把自己想死了？”

这可是对“我想死你了！”这句话最惊心动魄的解释了！

“不可能，不可能！”浩宁立刻摇头，连说了好几个不可能，最后颓然一躺，倒在了后座上，看着小红不再说话。

“面对接受不了的事实，”小红苦笑着，“第二反应是拒绝，很明显，你已经反应到2了。”

“你懂得还真多……”浩宁知道小红说的这个理论，看来这小红跟着张驰航也没少学新时代知识，“即使这样，也没有关系啊，周源把法术撤掉不就好了吗？”

“作茧自缚啊……”小红看着不能动弹的周源，摇摇头，“神通不敌天数，天数不敌人心，他的父母已经在自己的世界里成了全国首富的爸妈，一个有了心中的梦中情人，一个有了无数女孩子喜欢自己，如果撤掉法力，会怎么样？”

“会——”浩宁张口说完愣住了，是啊，如果自己知道自己已经如此有钱，还有个如此能干的儿子，自己也人生圆满，忽然一夜之间全没了，会怎么样，大概七八成的人都会疯了吧，想到这里浩宁艰难的试探道，“可能会崩溃，但是也有人能够接受自己从高处掉落的那种人吧……”

“有，”小红冷笑一声，看了看周源，叹了口气，“你能展现人心，怎么就看不透人心呢……浩宁大哥你说的那种人确实存在，但是绝对不是周源的父母。”

“为什么？”浩宁听到这话就不爱听了，“小红啊，你总不能对一个人妄自判断吧。”

“浩宁大哥，我问你，什么样的父母，”小红笑着问道，“才会天天对自己的孩子不断地提别人家的孩子呢？”

“这个嘛……”浩宁自己的父母并没有这样要求过自己，所以一时只能靠想象，“望子成龙？有其他的孩子做竞争？”

“很多种吧，不过从周源的描述看来，”小红叹了口气，今天他已经不知道叹了多少气了，小红有些同情的看着周源道，“他的父母属于自己不怎么成功，却对自己孩子的成功不加节制的无限要求的那类。”

“你你你，你不要妖魔化周源的父母啊，”浩宁见这小红说话口无遮拦，生怕周源生气，连忙把周源穴道解开，继续说道，“父母对孩子还是很爱的，你爸爸妈妈曾经对你不也是如此吗？”

浩宁知道自己这么说小红不会介意，却发现周源并没有反驳，只是低头不语。

“其实你早就意识到了，”小红看着周源，“只是你作为他们的儿子不愿说，不想说，更不能说对吧。”

“小红……”周源抬头看了看小红，没再说话。

“唉，孽缘啊，”小红苦笑着摇头，“难道是因为孙叔叔在《西游记》里没有父母，所以舟下心猿在现世里就对父母加倍孝敬以作补偿吗？”

浩宁知道小红并不是认真的，但是看着周源还是有些心疼，这哪里还是平时那个伶牙俐齿，一句话让女孩子高兴得不得了，时刻注意自己是否光彩照人的周源，想到这里浩宁不由得反应到，周源这些在外面的不断追求光彩照人，希望让周围的人都关注自己的行为，或许都是心理补偿，如果不是在在家里有如此难言的失落，又何必在外面有如此刷存在感的必要呢？

“你的父母的想象里，在儿子有了钱之后，不是适可而止，”小红继续说道，“而是不断地拔高想象，这看起来似乎是对儿子不断的要求，但是他们拿着想象里你的财富，没有让你过上更好的日子，而是选择自己享受，这不刚好证明了，他们不断的要求自己的儿子，其实就是为了补偿自己无法达到的成功么？”

“小红你说的也太直白了……”浩宁见周源不说话，只好劝小红道，“毕竟是父母啊，长辈，你得留些颜面啊……”

“对不起，”小红正视浩宁道，“破有相看无相，这是菩萨教我的。父母，不也是从子女长大的吗？这是周源的障，却不是我的。我作为朋友，如果这时候还不帮他，只是顺着他的心思说，这和他顺着父母的意，创造了个假象有什么区别？那样的我，不算个好朋友，这样的周源——”说到这里小红叹了口气，“也不算个好儿子——至少结果不算。”

“我……”周源呻吟了一声，点了点头，一滴眼泪掉在了车上。

“那现在怎么办？”浩宁不想再让小红说这些，虽然是事实，但是自己听着也难受，“要不然就让周源父母继续活在想象里？如此起码还是快乐的，身体也不会出大问题啊？只要，只要周源注意一些，不要让父母没事儿干就想着自杀就好了啊，这点周源应该还是有办法的吧？”

浩宁提出的这个方案听起来应该是最好的方案了，虽然活在想象里这句话怎么听怎么讽刺，但是人命关天，谁还会在意这些？谁知周源听到这个方案眉头更加紧锁，摇头不说话。

“你！不会已经出现反噬迹象了吧！”小红此时脸色才大变，也顾不上刚才的大道理了，“你！你这不仅是决定不了他们的生死，你这是——”说到这里伸手就要扇周源耳光，手伸了一半却拍到了大腿上，又气又叹，“也怪不得你，周源，如果你真的是舟下心猿，孙叔叔让你找的本心，可真是难上加难啊……”

“怎么了？”浩宁见小红如此气愤，立刻又叹气，连忙问道，“到底怎么了？”

“哎，作茧自缚，千载难遇啊！”小红拍了拍周源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慰，“周源的法术，是显示他父母心中最想看到的那一面，这原本没什么，但是这个法术展现的东西，实际上是以他父母的灵魂力量为代价的。换句话说，是他父母自己，在自我欺骗中，完成了自己的愿望。”

浩宁听完脸色都变了：“什么？那岂不是他父母的灵魂已经没了……”

“大哥你别急啊，”小红苦笑道，“周源这一个事情已经够头疼了，菩萨说你喜欢插嘴，你能不能稍微忍忍啊，什么时候你能把这毛病改了……算了，我也没资格说你——一般来说不会有什么事情，灵魂不是你想象的那么脆弱，否则人们祈祷过程中，灵魂对神佛产生信仰，那灵魂岂不是不见了？灵魂就和躯体一样，会产生一些东西，这些东西是可以持续产生的，而且不会伤害到灵魂，就像——”

小红挠挠头，一时不知道怎么举例子。

“那个，我现在说话算插嘴不？”浩宁看小红挠了半天头想不出例子，试探的问道，看小红颇有些尴尬的点头，继续说道，“是不是像头发？一直在生长，但是剪了也不会疼的头发——当然不是刘帅的头发……”

“对，就是像头发！”小红竖起大拇指点点头，“还是你思绪快，灵魂产生的这些头发，其实也可以理解为信仰的源头，如果没有固定的想象，这些‘头发’就会随着时间自动脱落，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有了固定的想象和偶像的话，这些头发就会像丝一样，逐渐缠绕到这些偶像上，久而久之，就是无相香火了。”

“原来如此！”浩宁这回明白了，以前他就奇怪，为什么人们通过灵魂产生信仰，而人们却不会因此失去灵魂，小红这么一解释就理解了，人们也不会因为头发被剪掉，就丢了小命啊。

“是的，”小红耐心的说着，浩宁不由得感叹小红如果做老师，真是一个不错的老师，既不像张驰航那样神神叨叨，不时的还怼自己，由能把事情说清楚，“周源的这个法术其实是非常巧妙的，他直接利用人们灵魂产生的那个‘头发’，跳过通过偶像聚集无相香火，无相香火成神，神再来满足人们的愿望这么漫长的过程，直接让人们的香火自己满足自己，这本身是非常高明的法术，这也是菩萨非常耐心教周源的原因。”

“他很耐心吗？”浩宁说出口又意识到自己插嘴了，抱歉的笑笑，“周源也没学几天啊。”

“洞中方一日，世间已千年。”小红没有怪浩宁，笑着解释道，“你忘了菩萨对时间的掌控了？我们看起来是几天天，他到底教了周源多少年，恐怕周源自己都不知道了。”

“但是周源这种法术过去从来没有过，”小红继续说道，“菩萨也只能告诉他基础的东西，其他的让他自我修行。而这个法术最大的限制，那便是这真假之辩。一分一毫都得细细揣摩。”

浩宁眼神一动，想问问题却又忍住了。

小红看着浩宁如此，笑着问道：“你是想问这和周源父母有什么关系对吗？周源父母的想象，是来源于他们自己的灵魂产生的那些‘头发’，正常情况下是没关系的，但是如果这想象的内容过于庞大，过于脱离现实，也就是意味着仅仅靠一个人产生的信仰，要塑造或者扭曲非常大的现实，这就不是剪头发了，而是把一个人的头发一根根的从脑袋上揪下来。”

说到这里，周源捂着脸，低下头，已经在颤抖了。小红连忙拍拍周源肩膀，继续说道，“但是毕竟灵魂产生的不是头发，是和灵魂连在一起的，如果这时候这个灵魂能够当机立断不再执着，最多也就像剃了个光头，没有大碍，但是如果不停下来，没有节制提高自己的愿望，那就相当于逼着自己的灵魂本源超额的产生信仰，这就是信仰香火的反噬。”

“这种事情非常少见，”小红皱眉说道，“因为人们不可能拼命的拜佛像，而且佛像就在那里，也不会因为人们对他的跪拜而变化。这就是为什么信仰的东西最好有个实体让人们膜拜，因为如果是虚的，可能会出现问题——但像周源父母如此不节制的自我信仰而反噬自己，也算是——”

“是开天辟地第一个？”浩宁实在忍不住了，小红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还是问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