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年就是逗逗姜泥,自然不会真的吃了她,否则也不会等到现在才下手。
梧桐苑里二十几个丫鬟,他一个都没碰过,最多是揩揩油,占占小便宜。
要知道,红薯和青鸟在名义上, 可是徐凤年的暖床丫鬟,却至今为止都是清白之身。
也是因为这样,李飞才更加佩服徐凤年。
一个连暖床丫鬟都没碰过的膏粱纨绔,却能让他那“好色成性”的名声传遍天下,李飞也不得不写一个大大的服字。
所谓暖床丫鬟,就是字面意思,冬季天冷时, 在主人睡觉前,先躺进被窝里把床睡暖。
这也是徐凤年最喜爱红薯的原因, 因为她天生体有幽香,由她暖过的床香气四溢,睡着那叫一个舒坦。
一行人进入紫金楼,到得包厢后,徐凤年和李飞、褚禄山三人,在已经摆满珍馐美味的案桌旁围坐了下来。
南宫仆射站在徐凤年身后,对桌上的美酒佳肴视而不见。
姜泥却是缩头缩脑的打量了一下,不住咽着唾沫,一下午她就吃了些水果,正饿着呢!
她小心翼翼的对徐凤年试探着问道:“这些多少钱?”
徐凤年端起褚禄山斟满酒的酒杯,跟李飞碰了碰,随口道:“十几两吧!”
“十几两?”姜泥一脸惊愕,她得攒多久啊?
这家伙一顿晚饭就要吃掉这么多,该死的纨绔。
“这是便宜的。”徐凤年悠然自得的补了一句,这才将杯中酒一口喝掉。
姜泥满脸郁闷的站在一旁, 原本还想说出钱买点东西吃,可这下她连口都不敢开了。
得,饿着吧!
脚步声响起,褚禄山扭头看了一眼,对徐凤年笑道:“世子,新花魁到了。”
“哦?”
屋里众人纷纷扭头看去,发现褚禄山之前说的并不夸张。
那所谓的新花魁,的确是天姿国色。
俏脸宜嗔宜喜,身段妖娆动人,增减一分都不妥。
一身水绿纱裙,更衬得她纤腰一握。
她怀里还抱着一只灵性流溢的白猫,不臃肿也不消瘦,有一双璀璨似红宝石的眼珠子。
女子如扶风摆柳般款款走到案桌前,欠身盈盈一礼。
徐凤年手肘放在案桌上,手掌撑着下巴,望着她问道:“叫什么名字啊?”
女子轻启樱唇,缓缓道:“鱼幼薇。”
徐凤年赞赏道:“这名字不错。”
鱼幼薇脸上无甚表情,淡然道:“鱼幼薇蒲柳之姿,何其有幸,能见世子一面。”
一旁的李飞清咳一声,放下手中酒杯,温言道:“姑娘在说这话时,如果脸上能带点浅笑,眼睛再稍稍迷离几分,听上去会更真诚。”
鱼幼薇瞥了他一眼,垂下眼睑,没有说话。
褚禄山则是有些不以为然,一个青楼女子,你还指望她能有什么真情实意不成?
徐凤年唇角微弯,露出一个莫名的笑意。
他看着鱼幼薇微笑道:“你知道我是谁?”
鱼幼薇道:“褚将军提点过了。”
褚禄山适时开口道:“世子,她剑舞才是一绝,非舞不可赏腰。”
徐凤年听完他的话,颔首道:“那就有劳鱼姑娘了。”
鱼幼薇垂首望着怀中白猫,在其头上轻抚,声音舒缓的道:“我这剑舞……有两种。”
“一种是跳给俗人瞧的,还有一种,却只能单独跳与情郎看。”
徐凤年若无其事的问道:“为何?”
鱼幼薇微微撇过头去,似有些羞意,“因为这第二支剑舞,有些香艳。”
南宫仆射一直耷拉着的眼皮,慢慢抬了起来,嘴角勾起一丝冷然的弧度。
徐凤年脸上浮现出一丝荡意,表情贱贱的道:“香艳好。”
鱼幼薇接着道:“世子若能和我移步后院,鱼幼薇这支舞,便只跳给世子一人。”
徐凤年似笑非笑的看了她几息,这才缓缓起身道:“走吧,看看……怎么个香艳法。”
鱼幼薇欠身一礼,随即转身离去,徐凤年用眼角余光瞥了南宫仆射一眼,迈步跟了上去。
姜泥看着两人的背影,无声的“呸”了一下。
李飞轻笑一声,扭头看向她道:“丫头,你不饿吗?要不要来吃点?”
姜泥傲娇的一撇头,道:“吃不起。”
李飞见状也不以为意,依旧温言细语的道:“没关系,这顿我请你吃。”
姜泥闻言顿时意动,她转回头来看着李飞问道:“你有钱吗?”
李飞泰然自若的道:“我只说我请客,又没说我付钱。”
“啊?”姜泥一愣,合着请客跟付钱不是一回事?
李飞莞尔道:“你呀,跟徐少真是对欢喜冤家,就算你要与他斗气,也没必要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吧!”
姜泥一听到他这句话,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涨红着脸跳脚道:“你胡说什么?我跟他只是冤家对头,没有欢喜。”
“呵呵……”李飞摇头笑道:“好好好,你们是冤家对头,你不吃饱了饭,哪有力气跟他斗?”
姜泥瞪眼道:“好字说一次就行了,说三次就显得很敷衍。”
“我还……”李飞滞了滞,旋而又失笑道:“随便你怎么说,你到底吃不吃?不吃我们可开动了。”
“瞧瞧大山那块头,他要开动可就没你什么事了。”
褚禄山嘿嘿一笑,配合的拍了拍自己滚圆的肚子。
“哼,为什么不吃?徐凤年的钱,不吃白不吃。”
姜泥理直气壮的坐到案桌旁,抄起筷子就风卷残云般动了起来。
李飞跟褚禄山相视一笑,举起杯碰了一个。
寻常人不知道姜泥的身份,褚禄山自然是知道的。
即便不知道,就凭她是徐凤年院里的,他也不敢把她当成普通婢女看待。
要知道,徐凤年院里的丫鬟,只能由他自己管,连徐骁都管不了。
若非如此,以褚禄山对徐凤年的死忠,谁敢像姜泥那样对徐凤年不敬,早就被他剁成肉泥喂狗了。
跟褚禄山喝了几杯酒,吃些菜垫肚子后,李飞忽然往他身边挪了过去。
他脑袋凑到褚禄山身侧,轻声道:“大山,你老实说,你跟徐少是不是串通好的?”
褚禄山满脸懵逼,莫名其妙的反问道:“什么串通好的?”
李飞凝视着他那双快被肥肉挤没了的小眼睛,不确定的追问道:“真没串通?”
褚禄山的反应看上去十分自然,连李飞都分辨不出,他是演的还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褚禄山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皱眉问道:“你究竟在说什么?我跟世子串通什么了?”
李飞见状拍拍他后背,叹道:“如果你是演的,那我得对你说声佩服,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就做好心理准备吧!”
褚禄山追问道:“什么心理准备?”
李飞施施然道:“挨揍的心理准备啊!”
“不是……”褚禄山有些急了,他握住李飞一只手,道:“阿飞兄弟,你是我亲兄弟,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一点?”
李飞回头扫视了一眼包厢,道:“你没发现,那位新护卫已经不见了吗?”
褚禄山扭头一看,一双豆大的眼睛猛然瞪大。
果然,刚刚还站在一边的南宫仆射,这会儿已经不见踪影。
“这……究竟怎么回事?”
李飞云淡风轻的道:“你还没明白吗?那位新花魁是个刺客。”
听到李飞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原本应该骇然失色的褚禄山,反而平静下来。
他眼中浮现出钦佩之色,小声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李飞愕然看着他,脱口道:“卧槽,你刚刚真是演的?”
搞情报工作的,果然没一个简单货色,都特么影帝啊!
褚禄山咧嘴一笑,不好意思的道:“兄弟见笑了。”
李飞好奇的问道:“我今天一直跟徐少在一块,你们是什么时候串通的?我居然一点都没察觉。”
褚禄山嘿笑道:“我跟世子这么多年兄弟,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不需要事先沟通。”
他作为北凉的情报头子,陵州城突然毫无征兆的冒出一个,精通西楚剑舞的新花魁,他又怎么可能不留意?
徐凤年一路上遇到的事,他同样是一清二楚。
以褚禄山的智力,徐凤年能分析出来的,他自然也能分析出来。
故而无须事先沟通,他就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这才有了今日这紫金楼一行。
李飞比了个大拇指,心悦诚服的道:“行,我服了,能为徐少做到这种程度,你这个兄弟我认了。”
褚禄山知道他什么意思,今日这紫金楼一行只是开局,后面还有一出苦肉计,得靠他来演。
既然是苦肉计,皮肉之苦自然是免不了的。
为了徐凤年,他这条命都随时能交出去,一点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姜泥见两人脑袋凑一块小声说话,满脸狐疑的问道:“你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又在冒什么坏水?”
李飞扭头看向她,微笑道:“你吃你的,跟你没关系。”
说完坐直了身子,端起酒杯对褚禄山正色道:“大山,我敬你一杯。”
姜泥见状也懒得理会,只要跟她没关系就行。
褚禄山举杯笑道:“我也敬你。”
对于李飞的洞察力,褚禄山同样是佩服不已。
李飞一直跟在世子身边,知道“钓鱼计划”并不意外。
但在完全不了解自己的情况下,仅通过自己的种种作为,便看出自己在配合世子的计划,还能推算出后续计划,这份谋略已够得上顶级谋士的水准。
难怪王爷和世子会如此看重他,不提他别的本领,单凭这份谋略智慧,便当得起王爷世子的这份看重。
话说开后,两人间的气氛更加和谐亲近。
之前褚禄山虽然对他表现出奉承的态度,但那完全是冲徐凤年的面儿。
此刻李飞却是真正得到了他的认可,所有诚心为徐凤年效力的人才,他都愿意交好。
过不多时,南宫仆射忽然回到包厢,对姜泥道:“徐凤年让你去一趟。”
姜泥莫名其妙的看着她,问道:“为什么要我去?”
南宫仆射道:“你自己去问他。”
姜泥目光闪烁了一会儿,忽然浑身一震,弱弱的问道:“是不是他色性大发?”
“噗”
刚刚喝下一杯酒的李飞,猛然将酒喷了出来,褚禄山也是嘴角抽抽。
南宫仆射的冰山脸上,也不禁露出一抹淡笑,她上前几步,凑到姜泥耳边说了几句话。
姜泥听完后,终于变了脸色,放下筷子就往后院奔去。
李飞跟褚禄山相视一笑,重新斟好一杯酒,碰杯后一饮而尽。
……
当天晚上,徐凤年和姜泥都没出来。
褚禄山连夜离开,有些布局还需他去安排。
李飞则是在紫金楼的客房中歇息了一晚。
次日天才蒙蒙亮,李飞便被叫了起来。
徐凤年带着李飞、姜泥、南宫仆射、还有鱼幼薇这个蹩脚刺客,一起返回王府。
在离开前,李飞让人多拿了几瓶陈年花雕,又包了几只烧鸡,这是答应给老黄带的。
昨日本来跟徐龙象和老黄约好,晚上回去吃烤鱼,可因为鱼幼薇这档子事失约了,总得补偿一下人家。
回到梧桐苑时天色已然大亮,便见脱去了甲胄,只穿白色内衣的褚禄山,跪伏在中庭正房门前的庭院中。
风声昨晚他已经安排人放出去,准备都已做足,就等着大戏上演。
徐凤年等人暂时没理会他,南宫仆射走到院中回廊内,靠着廊柱站定。
李飞唤过负责伺候自己的丫鬟,把几瓶酒和烧鸡交给她们,让她们送去给老黄。
随后也走到回廊前,倚靠在南宫仆射身旁的栏杆上。
只不过南宫仆射在回廊内,他在回廊外。
徐凤年带着姜泥和鱼幼薇进了正房,过不多时,红薯引着两女走了出来,往右侧耳房行去。
正房两边有六间耳房,可以住六个贴身大丫鬟,如今只住了三个,还空着一半,如今又多了一个鱼幼薇。
红薯出来时,下意识的看向南宫仆射和李飞。
南宫仆射没什么反应,李飞却是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红薯回以嫣然一笑。
李飞背靠着栏杆,双肘也搭在栏杆上,扭头看向南宫仆射,问道:“南宫,你应该是一品大高手吧?”
南宫仆射扭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贸然询问他人武功境界,是江湖大忌。”
李飞笑道:“我又不是江湖中人,不必遵守江湖规矩。”
南宫仆射不置可否的道:“你为何觉得我是一品?”
李飞耸耸肩,道:“很简单,当初我吹奏催眠曲时,你只是晃了一下神便清醒过来,只有一品高手才做得到。”
南宫仆射沉默了数息,才开口道:“一品金刚。”
李飞点点头,接着道:“我虽不是江湖中人,但对武学多少也有些了解。”
“按理说,武功能练到一品的高手,都已经走出自己的道路,想要更进一步,需要的是领悟,而非学习更多武学。”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非要进听潮亭?”
这次南宫仆射没再沉默,解释道:“想要领悟更高深的境界,需要足够的底蕴和见识。”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进听潮亭是为了增加底蕴,不是为了学别的武功。”
李飞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道:“原来如此,看来想练成绝顶高手,也没那么容易。”
这些道理李飞自然懂得,他只是单纯的想跟南宫仆射多说些话而已。
并非他看上了南宫仆射,纯粹就是抱着交朋友的心态。
李飞接着道:“我的清心普善曲,可助人更容易的进入顿悟状态,若你什么时候有需要,随时可以找我,我弹给你听。”
南宫仆射再度看了他一眼,神情稍稍柔和了一些,不再那么冷漠,“多谢。”
她只是性格比较内向,并非不通人情,对于李飞的好意,她自不会冷漠以对。
两人说话间,便见青鸟搬着桌椅放到了门前,果盘茶水一应物事尽数摆好。
随后才见徐凤年提着一根带蟒纹的皮鞭,晃晃悠悠的走了出来。
他走到跪伏在地的褚禄山面前,蹲下身来轻声道:“委屈你了。”
褚禄山微微抬头,也是悄声道:“为世子效命,不委屈,世子等会儿用刑,定要用力鞭打,打得够狠才有人信。”
徐凤年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原本他只是想做做样子,让外面听个响而已。
见徐凤年迟疑,褚禄山抓住他手臂,面色发狠的道:“世子,想钓鱼,饵就要放足,不必为我担忧,狠狠的打。”
徐凤年见此也不再拖泥带水,凝重的点点头,霍然站起身来,走回座椅旁坐了下去。
他用正常的音量道:“褚将军怎么还在我院里跪着呢?不回军营了?”
那边李飞见大戏开场,也不再说话,跟南宫仆射静静冷眼旁观。
褚禄山高声嚎道:“世子叫我禄球儿就好。”
徐凤年端起茶盏浅饮一口,戏谑的道:“这可不敢,再敢乱叫,下回又不知道把我往哪个刺客屋里领。”
褚禄山喊道:“世子,我是真不知道鱼幼薇是刺客啊!”
徐凤年冷笑一声,道:“褚将军还是请回吧!我一无官衔二无军职,不好意思让你这个从三品跪在我院里。”
褚禄山沉默了几息,大声道:“褚禄山愿受责罚。”
徐凤年这才放下茶盏,起身走到褚禄山身侧,道:“你可想好了,这会儿走还来得及。”
褚禄山断然道:“是我让世子陷入险地,理应受罚,可此事绝非小的蓄意谋划,就算世子打死我,我也这么说呀!”
“是吗?”徐凤年抚了抚手中蟒鞭,森然道:“那就打死吧!”
说完猛地高高举起蟒鞭,重重落了下去。
“啪”
“唔……”
一声脆响,褚禄山背部那洁白的内衣上,顿时出现一道血痕。
“啪”
“啊……”
梧桐苑内,响起了连绵不绝的脆响,夹杂着褚禄山的声声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