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布鲁托就这么弃自己而去，左罗懵了。

它一动不动地漂浮在海面上，整只鹅都呈现一种呆愣状态。

望着布鲁托离开的方向望了很久，直到周围的光线在迅速变暗，太阳将要落山，左罗这才回过神来，扒动着双鳍迅速向族地的方向游去。

远方的天空上，红月已经冒出了一点头。

“轰隆…轰隆…”布鲁托停下了脚步，一动不动地站在了海水当中。

它缓缓抬起头，注视着头顶越升越高的红月，一张布满触手的大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数分钟之后，太阳完全落山，整个世界全部被红色笼罩。

在月光的照射下，布鲁托身上的触手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舞。

它们就像是受到了什么感召一样，向着头顶红月的方向涌动。

“哞～”一声悠长的鸣叫声从布鲁托嘴里发出。

就像是最后的绝唱一样，在叫完这声之后，它眼底的最后一丝清明消失了。

混乱和矇昧迅速侵占了它的双眼，它的身体也开始毫无秩序地胡乱扭动起来。

“叽咕叽咕…叽咕叽咕…”

粘稠而嘈杂的水声响起，布鲁托身上的触手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增殖着。

它们互相扭结在一起，就像是叠梯子一样迅速向外延伸，笔直地指向天空的方向。

而随着这些触手的蠕动，布鲁托的整个身体也缓缓脱离了海面，以一种违反地心引力的方式浮了起来！

它…要到天上去！

……

“咕噜咕噜…”一阵气泡翻滚的声音响起。

纳威的巢穴深处，飘出了一阵让人垂涎欲滴的香味。

沙曼来尔守在一口巨大的砂锅前，神情认真地搅动着手里的木棒。

如果你以为他在做魔药，那可就错了。

他现在正在煮鱼汤！

在红月升起的时候调配魔药是药剂师的大忌，几乎没有哪个药剂师会这么干。

沙曼来尔虽然急着想给自己治病，但也不至于这么冲动，更何况他今天下午才收到左罗的配方，材料都没有凑齐呢。

“咕噜咕噜…”乳白色的鱼汤在锅中沸腾翻滚，泛起一个又一个大气泡，里面的鱼肉已经被炖的烂熟，几乎一碰就能从骨头上分离开来。

几根鲜绿的海草也在其中飘摇滚动，在增添风味的同时，也将这锅鱼汤变得更加营养。

所谓荤素搭配，才能让食物更加美味。

“咕噜…”嗅到锅中越来越浓郁的鱼香味，沙曼来尔一时间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与此同时，他旁边也响起了另外一声吞口水的声音。

“咕冬！”

这个声音可比他大多了，就跟平地乍起一声惊雷似的。

沙曼来尔笑着回头过头，看向了趴在自己身旁，口水都快流成小溪的奥雷，问了句：“奥雷，你饿了吗？”

“呃…”奥雷有些含湖不清地发出了一个音节。

“要清楚地告诉我你饿了，我才给你吃哦！”沙曼来尔拍了拍奥雷的脑袋，循循善诱道。

听到这句话，奥雷的眼睛瞬间亮得跟灯泡似的，嘴里发出一声响亮而坚决的声音：“我饿了！”

“噗哈哈哈…！”周围传来了哄笑声。

利昂和法布里安此时就趴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听见奥雷高声喊饿，利昂忍不住推了推旁边的面色古怪的法布里安，语气揶揄地说道：“听到没有，你教了这么多天也没让奥雷完整地说出一句话，现在小鱼仅用一锅鱼汤就做到了！”

“你这个做父亲的，甚至都没一锅汤有用！”

“闭嘴，一天到晚就会唧唧歪歪！”法布里安有些恼怒地回了一句嘴，一张龙脸上写满了郁闷。

虽然心里有些不服气，但它也知道利昂说的没错。

在情景重现疗法下，奥雷也恢复了一些记忆，已经从之前的完全无法沟通交流，变成了现在的能够偶尔能够和其他龙互动的模式。

不过，可能是幼年时期的记忆对它来说有些模湖，它的恢复状况没有预期的好，依旧还有些傻乎乎的，看着脑袋不太灵光的样子。

而且对法布里安的态度也忽冷忽热，就比如说今天下午，法布里安带着奥雷在海底做亲子游戏，奥雷忽然间从嘴里蹦出了一句“父亲”。

这句话一出，法布里安当场震惊，高兴到差点跳起来，然而还没等他高兴多久，奥雷一口龙息就吐了过来，差点没把它当场送走。

而奥雷自己，似乎也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整整一天都没吃东西，就连送到嘴边的鱼都会呸呸呸地吐掉。

对此，法布里安特地找了沙曼来尔帮忙，这才有了现在沙曼来尔给奥雷熬汤的这一幕。

“咕噜咕噜…”盯着锅里奶白浓稠的鱼汤，奥雷的肚子发出了激烈的抗议声，嘴巴里流出来的东西，也从口水变成了能够烧穿大地的灼热岩浆。

它饿了，要是再不给它吃东西，它就要生气了！

沙曼来尔也注意到了奥雷的情绪变化，也没再继续逗它，像摸一只小狗一样摸了摸它的头，说道：“吃吧吃吧，小心点烫！”

“吼！”奥雷发出一声兴奋的低吼，勐地将脑袋埋进了眼前这口大锅里。

“吧唧吧唧！吧唧吧唧！”就像风卷残云一般，奥雷细长的舌头灵活地在锅中搅动，不一会儿就舔掉了半锅鱼汤。

看它吃得如此之香，沙曼来尔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在一旁引导道：“奥雷，你知道自己现在吃的这个东西叫什么吗？”

“鱼！”奥雷头也没抬，不耐烦地回应了一句。

“好吃吗？”沙曼来尔又问道。

“好吃！”

“烫不烫？”

听到这个问题，奥雷暂停了进食，它抬起头像看傻子一样白了一眼沙曼来尔，没好气地说了句：“不烫！”

区区食物，怎么可能烫到它呢！

只要它嘴里吐出那种红红的东西，这一锅东西全都会被融化成渣渣！

见到奥雷骄傲的小表情，沙曼来尔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一些，继续说道：“那我跟你说一个有关鱼的小故事吧，你要不要听？”

“吼？”什么故事？

奥雷总感觉眼前这一幕有些熟悉，好像以前也有谁这么跟它讲过故事一样。

它暂时停止了干饭，用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盯着沙曼来尔看。

“从前，有一个叫做奥雷的渔夫，他在一次出海的时候，从海里捞回来一只浑身闪着金光的金鱼。”

“由于金鱼的模样过于特别，所以奥雷非但没有吃掉这只金鱼，还把它放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条金鱼忽然开口说话了，它说感谢你放了我，我要满足你三个愿望！”

“愿望！”奥雷的双眼中冒出了兴奋的光，似乎已经被这个故事吸引了。

见它来了兴趣，沙曼来尔笑了笑，继续说道：“听到金鱼要满足自己的愿望，渔夫高兴极了。”

“他当即就对金鱼说到，我的第一个愿望，就是要一艘大船！”

“金鱼立马满足了他的愿望，给他变出了一艘又豪华又漂亮的大渔船！”

“见到自己的愿望满足，渔夫又再次对金鱼说道，我要金子，比这艘船还要大还要多的金子！”

“金子！”一听到金子，奥雷血脉当中的某种特性就激发了，眼睛亮得能放光。

“然后，这第二个愿望也满足了！奥雷得到了好多好多金子，铺满了整个沙滩！”

“吼！”一想到自己得到了满沙滩的金子，奥雷兴奋极了，用还不算太流利的通用语追问道：“第三个…愿望呢？”

明明之前连个饿字都说不清，现在却能主动搭话了，不得不说，还是金子的魅力大啊！

沙曼来尔有些好笑地摸了摸奥雷的脑袋，说道：“见到自己第一个和第二个愿望都实现了，渔夫高兴坏了，赶忙对金鱼说到，我的第三个愿望，就是希望再来三个愿望！”

“喔哦！”奥雷眼前一亮，似乎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

“然后呢？”它追问道。

“然后啊…然后这条金鱼就游走了！”

“吼！”奥雷急了，发出一声焦躁的吼叫声，大喊道：“不对！它…不能走！找…找回来！”

见到奥雷这副好像真的丢了金鱼一样的反应，沙曼来尔拍了拍它的脑袋，安慰道：“别急别急！金鱼还会回来的！”

“看到金鱼要走，渔夫也很焦急，赶忙拦住了它。”

“这时候，金鱼再次说话了，它说你放走我一次，只能满足三个愿望，如果你还想再实现三个愿望，就必须再放我一次！”

“所以为了让你实现这第三个愿望，我现在要游回大海中，让你再捞一次！”

“喔哦！”奥雷瞬间不闹了，眼神放光地看着沙曼来尔。

在它期待的眼神中，沙曼来尔摊了摊手，沉声说道：“然而遗憾的是，自那以后，那个叫做奥雷的渔夫就没有再见过那条金鱼！”

“不行！”奥雷发出一声大喊，第一次体会到了被欺骗的感受。

金鱼怎么可以不回来！它还要继续给自己再实现三个愿望呢！

就在奥雷急到不行的时候，沙曼来尔对它招了招手，用一种诱惑的语气说道：“奥雷，你想找到那条金鱼吗？”

“想！”奥雷用力地点头，恨不得立马就跳下海找金鱼。

“想找金鱼的话，就必须要好好学会说话，要不然等找到它之后，你也没办法跟它交流对不对？”

“嗯嗯！”奥雷觉得很有道理。

“不光要会说话，你还得好好吃饭，认真学习各种知识，锻炼好身体，处理好龙际关系，这样才能遇到那条金鱼！”

“嗯嗯！”虽然不知道这些内容和找金鱼有什么联系，但奥雷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以后不要再不听我们的话了知道吗？要不然就找不到金鱼了！”

奥雷隐约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对劲，但一想到能实现愿望的小金鱼，它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嗯嗯！”

“好，奥雷真乖！”看到自己忽悠大成功，沙曼来尔满意地撸了撸它的大脑袋。

嗯…真不愧是奥雷，这么容易就被忽悠瘸了，简直和以前一模一样！

………

信念的力量是无穷的。

自从被沙曼来尔忽悠瘸了之后，奥雷的进步简直可以用突飞勐进来形容。

它每天跟着法布里安四处晃荡，竟然还真记起来不少东西。

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就已经记起来了法布里安抛弃它之前的所有记忆，和法布里安的关系也亲近了不少，甚至都会主动跟在法布里安后面喊“父亲”了。

然而，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今天，就是法布里安再次“抛弃”奥雷的时候了。

为了防止奥雷刺激过度突然发飙，沙曼来尔和利昂它们全都下海观摩，在一旁时刻监察奥雷父子的情况。

寂静的深海之中，光线昏暗到近乎没有。

奥雷安静地趴在海底，眼神疑惑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法布里安。

父亲忽然把自己叫到这里来干嘛，是要教自己什么新东西吗？

“奥雷…”见到奥雷在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法布里安就连说话都有些艰难了。

它简直无法想象，当初的自己到底有多绝情，才会毅然抛弃奥雷离开。

丢不丢脸，有那么重要吗？

“父亲？”奥雷似乎也感受到了从法布里安身上传来的压抑气息，心里莫名地多了一丝沉闷，产生了一种想要逃离这里的感觉。

“接下来的话，你好好听我说…”虽然心中不忍，但法布里安还是开口了。

它神情专注地看着奥雷，一字一句地说道：“经过这么久的观察，我发现你远没有达到我的期望。”

“不！甚至是没办法达到成为一条龙的最低标准。”

“你实在是太贫弱了，很多我要求你做的事情，你都无法做到！”

我不是，我没有！我都做到了！

奥雷在心里反驳着，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明白法布里安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种话。

然而更让它震惊的还在后头，只见法布里安失望地摇了摇头，对奥雷说道：

“我法布里安的儿子，应该是英勇的，强大的，像我一样具有压倒性实力的熔岩龙才对，而不是你这种残次品混血龙！”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的儿子了！”

“我要走了，今后你就好自为之吧！”

后面的话，奥雷已经听不清了。

它脑海里一直在重复着法布里安的那句“残次品混血龙”，这个声音几乎深入了它的灵魂，在它脑海中回荡了一遍又一遍。

奥雷低垂着头，浑身都在颤抖。

“扑通…扑通…”它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脑海里也有什么东西在迅速发酵。

一些之前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画面在它眼前闪过，似乎要冲破什么束缚从它身体里钻出来。

这些画面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最终全部串联起来，像放电影一样迅速在奥雷脑海中闪过。

它看到了法布里安抛弃自己，决绝离开的背影。

也看到了自己独自在大海中求生，没有任何鱼敢靠近的孤独身影。

还看到自己浮出水面，被人类斩断尾巴仓皇逃生的画面，又看到了一条蓝尾巴的人鱼带着好奇的目光靠近自己，说要和自己交朋友的场景。

更看到了这条名叫艾莉西亚的人鱼找到了伴侣，生下了一条会给自己讲故事听的小人鱼的画面。

过去一百多年的记忆，全部浓缩在了这一瞬间，疯狂在它脑海中掠过。

它想起来了！它全部都想起来了！

奥雷低着头，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眼眶也逐渐湿润。

“奥雷？你怎么了？”注意到奥雷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法布里安有些慌了，赶忙冲过来检查情况。

“吼…”这时，一阵压抑的低吟声响起。

奥雷缓缓抬起头，用通红的双眼看着法布里安，一字一句地说道：

“法布里安·格雷萨·托尔斯特！”

“我超越了你！我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