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低呼了一声,“这、这这这——”
画屏嗤笑道:“姨娘好好说话吧,您又不是结巴,这衣裳可是您给我们小姐的,这东西您能不知道?”
张氏一脸的震惊,焦急的走上前要拉俞式微的手,被她躲闪,更是委屈的红了眼。
“微儿,你相信母亲,母亲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啊!母亲为何要害你,即便母亲害你,又怎么可能用如此明显的招数呢!”
“有句话说的好,这富贵险中求。”画屏浇了一盆凉水,顿时显得张氏没理。
她阴测测的瞥了眼画屏,干瘪瘪的笑了声,“这位丫头可真是牙尖嘴利啊,微儿你从哪里买来的丫头,这么会说话。”
“奴婢快言快语,若是冒犯了姨娘,还望姨娘多多见谅。”
“画屏是舅舅给的人,平日里直言直语惯了。不过,我倒是觉得她所言,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张氏笑容一僵,挑了挑眉头,“那微儿是,不相信母亲了?”
俞式微.冲她莞尔,从容不迫的说道:“微儿得势,挡了二妹的路,姨娘身为二妹的生母仇视微儿,微儿也能理解。这次的事究竟是不是姨娘所为,微儿心里也有数,微儿没想对姨娘做什么,只是想告诉姨娘……”
她笑容渐渐消失,缓缓起身靠近张氏身盼,悬在她耳畔道:“日后若再想做什么手脚,千万要记得,把证据抹的一干二净,否则若是让我抓到了把柄,可绝对不会、给姨娘生路——”
张氏没想到俞式微这么快就和她撕破了脸,索性也不装什么慈母模样,冷冷瞥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前堂。
她压抑着怒火,没有回院子,改道去了俞娇的京檀院。
隔着一条抄手游廊,都听得见俞娇刺耳的哭声,夹杂着崔妈妈的规劝,乱哄哄的将张氏吵的头疼。
她嘭的推开门,冷声呵斥道:“哭哭哭!你就知道哭!除了哭你还会做什么!”
“娘!”俞娇披散着头发,满脸泪水十分狼狈,她抹着脸说:“女儿都这样了,你怎么还骂我!”
“要不是你蠢,事情能闹成这样吗!要不是你运气好,牵扯出了那个淳安郡主,你现在就完了!”
“还不是青萝给我找来的书。娘,我都查的好好的,那本古籍从来没在大庆出现过,谁知道那个淳安郡主她也是沽名钓誉之辈,和我看上了一本古籍。若不是她的话,女儿现在早就名满京城了!”
张氏从崔妈妈那里听了详细的经过,心中的怒火消了些。
其实俞娇这事办的倒也不差,可坏就坏在她运气不行,这事儿的前因后果说清了以后,张氏倒真不忍心训俞娇了。
她长叹了一口气,冲俞娇招了招手。
俞娇扑入她怀中,嘤嘤的哭:“娘,娇儿这次好可怜,您可一定要为娇儿想办法,娇儿不能就这么输给俞式微!”
“娘你知道吗,你精心准备的那个凤纹,根本没有用。千岁爷咬定那是孔雀纹,根本没有人敢反驳。”俞娇有些埋怨的努了努嘴,“您怎么不换个法子,偏偏用这个,浪费了这么好的一次机会。”
崔妈妈替张氏解释:“二小姐您有所不知,夫人这招,图的是长远,现如今大小姐有千岁爷庇护,轻易根本除不了,只有千岁爷先倒了,届时要除掉大小姐就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些就无需你操心了。你老老实实的在府上待着,等外面风波平息了,母亲再替你想办法。”张氏拍了拍俞娇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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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悦轩
俞式微没有什么睡意,披着一件外袍坐在火炕上,望着窗外光秃秃的庭院愣愣的出神。
不知是不是想的入迷,她竟在庭院一角看见了一处花圃。
百日春开的盛,招摇的舒展着花枝。
一眨眼,那场景就消失了。
俞式微靠在墙边,敛下眸,撇了撇嘴。
她真是异想天开了。
全京城所有的百日春,不都在太后娘娘的宫中。
俞式微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
画眉突然推门而入。
俞式微吓了一跳,忙坐正了身子。
索性画眉没发现什么,穿过外室走进屋内,面上挂着笑,“属下不负小姐所托,已经把所有古籍在京中散开,不出三日,即便太后不惩治卫婳,世人都会知道,淳安郡主只是沽名钓誉、剽窃先人诗词的小人。”
俞式微收回视线,莞尔:“做得好,这阵子你受累了,回去歇着吧。”
画眉顿了顿,想要起身,几次犹豫,仍是重新跪了回去,决定说实话。
“小姐,奴婢怀疑,这次的事,还有千岁爷的人在其中帮忙。”
俞式微身形一动,立即看向她,快问道:“怎么说?”
“奴婢去了卫婳年幼时待过的林州,从比邻的苍月国入手,本来只买通了几个乞丐传播古籍一事,可却发现传播的速度比奴婢预想的快了许多。奴婢生怕有诈,在其中打探了一番,发现奴婢到了林州以后,还有一伙人也在传这些诗集。”
“这群人十分谨慎,奴婢一开始也没有什么线索,后来在一个林州住民口中得知,这群人穿着玄衣,领口绣有金龙图案,那人也是无意间才发现。”
“奴婢回京后查了一下,这群人应该是龙禁尉。小姐可还记得,今日在宫中,制服那位泼了小姐茶水的两个死士?”
俞式微敛了敛眸。
半晌后,她轻声说:“我知道了,你做的很好。这件事不要说出去,你先退下吧。”
“是。”画眉没有多说,起身退了出去,开门时正巧撞上了秦妈妈。
二人见了礼,秦妈妈绕过她走进房中。
俞式微听见了动静,狐疑道:“这么晚了,嬷嬷来有事吗?”
“啊,方才云统领送来一件物什,说是国公爷让交给小姐的。”
秦妈妈从袖中将东西取出呈了上去。
俞式微看见那物,眼神一动。
过了半晌,才伸手接了过来。
她捋了捋香袋下的流苏,心中没来由的虚了,眼珠乱转,瓮声说:“他还说了什么吗?”
“云统领说,国公爷在香袋里放了一张纸笺,要说的话都在上面,让小姐自行查看。”
“我知道了,嬷嬷下去歇息吧。”
“好,那小姐也早些睡下。今日小姐累着了,老奴让人去国子监替小姐告假,明日小姐就在府上歇息吧。”
俞式微点了点头,目送秦妈妈离开了厢房,又透过窗牖确定院中无人,才起身将火炕上不远处的小几拉到了身边。
借着烛光,她缓缓将香袋展开,取出里面卷起来的纸笺,用两指舒展。
信笺上短短几句话:微儿大计已成,此香袋已废,物归原主。
俞式微眉心一动,眼中掠过一丝慌乱,跌坐在炕上。
秦焕动怒了吗?
俞式微忽然有些后悔,也有点委屈。
她做这香袋的确掺了别的目的,但也并非全是利用秦焕,更可气的是,她的计划进行的过于顺利,导致香袋根本没派上用场,她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还白白惹恼了秦焕,这日后该如何补救啊!
她吐出一口浊气,将纸笺团了团丢进了烛火中燃尽。
又拿起香袋,反复抚了抚上头的纹路。
这上面一针一线,可都是她亲自绣出来的,没有一处加以他人之手,她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回给别人绣香袋。
可理亏在她,俞式微也不能怨秦焕什么,毕竟换成是她,看见这香袋就会想起自己的信任遭人利用,心里难免膈应。
正想着,她余光一瞥,脑中思绪一顿。
香袋里好像还有别的东西。
俞式微将线绳全部扯开,往外倒了倒,竟然又倒出一块指甲盖大的纸。
展开一看,上头潦草的字迹写着:本督要一个新的。
两张纸的字迹,一个端正的一板一眼,一个却像是带着别扭写的狂草,显得委委屈屈的。
凉风穿过支起的窗牖吹进厢房中。
俞式微呼吸稍促,心间热流涌动,热气久久消不下去。
她摸索着拿起桌上的茶水,牛饮干净,有些余惊未平的捏紧茶盏。
脑中迷迷糊糊的想——
她恐怕,
真的有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