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避开众人的意思, 谢詹将军瞥了一眼号码,直接按下了通话键。
急躁而大声的话语声从手机话筒中传来,虽然不够清晰,却也足以让几个人都勉强听清。
“谢将军, 紧急军情!我是总参谋部部长雷朗,刚刚的卫星高清摄像表明,帝国军忽然大举调动大军, 迅速从青云山脉南麓扑下,直奔我军驻扎地而来!最新战报, 卫星监测网络刚刚发现, 帝国军接近一百个飞行机甲小队升空!”
沉寂了短短片刻, 谢詹冷静道:“知道了,即刻调动我军飞行营应战,首先拦截住帝国空军, 别让我地面陆战机甲被他们堵死在路上。”
“可是将军, 我们的飞行营高能动力电池储量严重不足, 最多能保证三十个飞行小队升空应战狙击!”
遥远的费舍星上, 总参谋长语气焦灼:“谢将军,既然您现在在后方, 就请千万出面斡旋一下,务必让议会那边看清楚目前的形势——照现在的情形, 帝国军的战斗欲望忽然变得极其疯狂,我们的后勤再跟不上,必败无疑!”
室内的另外几个人, 一时全都屏住了呼吸,耳力皆佳,都已经听见了这些最新的军情,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是沉甸甸的。
“驻安,你现在已经知道我们为什么要逼问他了。”淡淡地开了口,谢詹将军的身形依旧笔直不动,“原碧海已经承认没有办法,你呢?你觉得你有多大的胜算让他开口?”
没有立刻回答,联邦的优秀间谍的眸光深沉而冷锐。微微一晒,他漠然道:“我想先问一句,假如我也没有办法说服他,你会怎么做?依旧把他交给原碧海?”
不置可否,谢詹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否认。
他平静地望着风驻安,半晌才答非所问:“前线的联邦士兵在流血。假如他早点说出来,就连你在帝国的那些同事,也早一点可以离开那里,回到家乡。”
看着面前多年前的挚友,澈安心中涌起无穷的失望。点了点头,他看向了屋内的三个人。
“你们放心,澈苏会听我的。虽然没有按照一个间谍的标准培养他,可我一直在潜移默化中灌输他平等和自由的心性——他之所以效忠帝国,也是认了他是一个帝国人的死理儿。”
深深吸了口气,他沉声道:“小苏虽然应征入伍,只是因为他在那里才能摸到他热爱的机甲,而不是真的热衷效忠什么狗屁皇族。”
微微皱着眉头,原碧海的神色有点奇异。
沉吟了很久,他才疑惑地说了一句:“可是,澈苏在昏迷中时,曾经只叫过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你,一个……就是他们帝国的皇太子。”
愕然地愣住,澈安大力地摇头:“不可能!那个帝国的皇太子性格冷酷无情,他还曾经当众鞭挞折辱过小苏。我了解小苏,他虽然不是记仇的人,但他身上也绝没有一丝奴性。”
“可你别忘了,澈苏是帝国皇太子弗恩的专属机修师。”原碧海回忆着拷问时澈苏的反应,心里古怪的感觉越来越浓。
逼视着他,澈安终于长身而起,环视着面前的三个男人,他冷冷道:“三位长官,你们慢慢聊。我去病房。”
浅灰色的军情四处办公大厦里,透过那间隐秘的临时病房,澈安安静地坐在病床边。
已经过去了十多天,澈苏的身体慢慢度过了最初那段最难熬的日子。身体上因为拷打带来的伤害在缓慢的恢复中,痛觉促敏剂的效用也终于开始消退,正常的治疗和触碰不再像初时那样,会给他带来难以忍受的痛苦。
而他的神智,也开始渐渐清醒。
目不转睛地看着床边的输液瓶,床边男人的眼睛中有明显的红丝。药液一点点匀速滴落,有点催眠的效果。
虽然头一点点低了下去,可当床上的人微微一动时,多天来不眠少休的男人还是第一时间警醒过来。
看着澈苏那缓缓睁开的眼睛,他温和地注视着脸颊明显消瘦的儿子,无言地伸手过去,轻轻试了试儿子额头上的温度。
“好点没?有没有什么地方有异常?”他轻声问。
床上的澈苏,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比前几次苏醒时显得清明。看着床边的老爹,他困难地咧开了嘴巴,笑了笑:“爹……真的是你。”
看着他微微的笑容,澈安忽然垂下头。半晌才强忍住落泪的冲动,他抬起头,眼中的血丝更加密布:“是啊,是爹呢。”
怔怔地看着他,病床上的澈苏并没有询问自己的爹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不知为什么,澈安却依稀知道,儿子其实应该记得自己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时,身上所穿的联邦军服。
慢慢地抬起眼光,澈苏有点困惑似的,打量着身边的环境。
这些天一直在浮浮沉沉中辗转,偶有清醒的时候,也被那些医护人员很快注射了镇静和治疗的针剂,又很快昏睡过去。今天,竟是意外地清醒。
“爹……”他轻轻微睁着眼睛,一向清亮漆黑的眼睛有点暗沉,“我们在哪里……你救我回帝国了吗?”
澈安没有立刻回答,他静静地望着儿子。
等了半天,澈苏的眼神有点怔忪:“爹?……”
吸了口气,澈安看看他那消瘦而憔悴的脸,温言道:“小苏,等你再好一点,我们再谈这些。”
呆呆地看着他,澈苏的目光看向了窗棂。银灰色的百叶窗泛着金属的冷光,完全没有柔软的塑料质感。他的视线凝聚在那窗边的某处,眼神渐渐暗淡下去。
没有随着他的目光看向那边,澈安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那是一处隐蔽的监控摄像头,还有坚硬程度完全可以媲美铁笼般的合金百叶窗窗棂。
聪明如小苏,不会不明白这些细节的含义。
果然,澈苏开始沉默。紧紧地闭上了嘴,他没有再向老爹问出别的疑惑。
“渴了吧?虽然一直在输液,可是你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喝水了。”澈安柔声道,手边端了水杯过来。
乖乖地抬起头,澈苏有点艰难地就着他的手,慢吞吞地喝了些水。
扶着他重新躺下,澈安又问:“胸口还闷不闷?假如有锐痛突发的话,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嗯,还好了。”澈苏轻轻笑了一下,柔和的声音依旧有点沙哑,“比前些天好很多。”
看着澈安那血红的眼睛,他赶紧又加了一句:“真的不痛了,只是偶尔吸气的时候,会有一点点难受。我很快就会好的,爹,别担心。”
“嗯,我不担心。小苏身体一向很好,上次住过一次院,不也是很快就康复了?”澈安微笑起来,勉强让自己的笑容显得轻松。
病床上的澈苏也微微笑了:“是啊,在帝国的野战医院里。那一次啊,也都是皮外伤。”
心里忽然一阵绞痛,澈安看着一脸平和的儿子,恍惚想起了这个孩子上一次住院时那遍体的鞭痕。
可那真的只是皮外伤而已,而这一次……眼前浮现出这些天为澈苏擦拭身体时看见的那些痕迹,他痛苦地握紧了拳头。
没有像那位帝国皇太子一样留下血淋淋的伤痕,联邦军情四处的专业拷问手段,早已不会那样野蛮而原始。可只有他这种精通拷问和反审讯的间谍才明白,澈苏身上那些看上去并不大的针孔和灼黑的小洞意味着什么。
“会好的,都会好的……”笨拙地安慰着儿子,澈安重复着这一句,“你还能驾驶机甲上天,真的。”
“嗯,我知道的。”床上的少年下巴因为消瘦而显得更尖,笑起来反倒更甜,“爹你笑得好难看哦,好像要哭了一样。”
澈安微笑:“哪里有?我明明笑得很英俊。”
瞥着老爹,澈苏的眼睛眯成了一道小小的弯月牙儿:“爹刮掉了所有的胡子,真的年轻很多哦……”
正要随口接一句玩笑的话,澈安的目光无意间落到了病床的另一边,心底却猛然一窒!
澈苏的手,在微微颤抖!那依旧被纱布固定包扎着的两根手指,僵硬地微微翘着,似乎完全不敢动上一动!
“小苏,你的手指也会好的。”慢慢地俯下身去,他用手温柔地握住了儿子那只僵硬无比的手,小心地不去触碰受伤的地方,“别怕,别怕。”
脸上甜甜的笑容终于隐去,澈苏无声地看着他。半晌,他小声道:“嗯,我不怕……”
“医生说了,以后会好的!”澈安的心忽然绞痛不能言,一股巨大的酸涩直冲眼眶,“真的,真的!”
抿着嘴巴,澈苏摇了摇头,眼睛里终于微微有了泪光:“爹你骗我……那时候,我能感觉到里面在一点点碎掉了呀……”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大滴的泪珠悄然滑落,不再假装坚强:“以后好了,也不能弯曲了吧?”
“不是的!”澈安急得声音都嘶哑了,手忙脚乱地用手去擦拭儿子眼角的泪,“能弯曲的,能做日常的动作!虽然会不够灵活,可是真的没有太大关系。操控啊,维修啊,有剩下八个指头做,小苏一样会很强大!”
静静地闭着眼睛,澈苏没有再说什么。
澈安不敢稍动,握着儿子的手也依旧轻轻握着,不知道是不是输液太多,那纤细苍白的手始终显得凉冰冰的。
病房里安静异常,只有屋子角落的医疗仪器微微的蜂鸣声。
不知多久,澈苏眼角的泪痕终于干了,安安静静地躺着,他好像又睡着了过去。
看着他均匀起伏的胸口,澈苏维持着轻握儿子左手的姿势,一动不动,生怕抽动会惊扰了他似的。
门轻轻开了。
蓦然回头,澈安看着那似乎将阳光都遮挡去了一部分的男人。
“谢詹将军?”他轻声开口,终于缓缓抽回了自己的手。转身站起,他皱眉看着这位多年前的好友。
微微颔首,身姿挺拔的联邦将军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来,无声看着床上沉沉而睡的澈苏,眼前浮现出一幅定格的画面。
费舍星上,隔着车窗,澈苏安安静静地坐在两个特工的挟持中,向他看来。
而到了今时今日,他才终于恍然明白,第一眼看见这个孩子时,心中那种奇异的感觉是因何而来,刺人心脾。
他长久地注视着澈苏,就像是要将那虚弱而年轻的面容牢牢记在脑海里。良久之后,他才转向了澈安,示意两人向门外走去。
站在虚掩的病房门外,他开门见山:“费舍星上战事吃紧,情况很不乐观。”
心中忽然涌起难以抑制的反感,澈安压低了声音冷笑:“谢将军,那是你们的事。联邦和帝国的胜负,本来就应该各凭实力和本事,不要非把责任和赌注压到一个孩子身上!”
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他,谢詹淡淡道:“你不用这么激动,我告诉你这些,没有催你逼问他的意思——我只是想来告诉你,我将在两小时后重新返回费舍星前线。”
身体微微一震,澈安猛然抬头看着他:“我告诉他真相的时候,你不打算在场?”
谢詹将军摇了摇头,“我没有时间了,前线等不及。帝国那边,那位皇太子弗恩最近似乎异常地疯狂,接连调动了帝国所有的后备役兵力,已经接连打赢了好几场关键性的战役。”
沉默一下,澈安咬牙:“我现在就叫醒他,我们现在说。”
“不用了,你一个人告诉他就可以。”两鬓微微有了银丝的男人目光幽深。
忽然愤怒起来,澈安冷冷逼视着他:“谢詹,你是一个懦夫!”讥诮地看着对面表情硬如铁板的联邦将军,他尖锐地道,“——你敢去面对几百万的帝国军队,却不敢面对你自己的儿子。”
针锋相对的两个人目光互相紧紧盯着对方,没有人注意到,虚掩的房门似乎微微轻动,开了一条更大的缝隙。
门后,木然而立的澈苏胸口忽然剧烈起伏起来,他忍受着心口烦闷欲死的窒息感,一动不动。
静静地站立在一门之隔外,冷冽坚硬的联邦名将没有反驳澈安的指责,过了一会,他才淡淡道:“我想了很长时间,有件事想来征求一下你的意思——等我走后,我想请你带着他,住到我家去。”
澈安心中一动,狐疑地看着他:不再坚持幽禁澈苏,一直到他说出来为止?
“你对他说出真相以后,我想,佩妍那边我也不能再瞒着。”谢詹道,“她和小苏接触过一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母子连心,她似乎……对这孩子有种异常的关心。”
愕然地看着他,澈安有点消化不下这个消息。
这些天光顾着衣不解带地照顾重伤的澈苏,原碧海不知是不是心虚,一直很少露面,以至于他并不太了解澈苏来到帝国后的遭遇和行踪。
眼前浮现出二十年前那个明媚温柔的女孩的面孔,他心头一阵恍惚。佩妍的儿子,他带在身边抚养了这十八年的孩子,是佩妍的儿子。
“你……你现在有没有跟佩妍说清楚?”
“暂时还没有。”谢詹眼中终于有了一点点暗沉的东西,“你说得对,我是一个懦夫。”
恼怒地瞪着他,澈安冷斥:“要不你就再瞒她一阵子,等小苏彻底好了再告诉她,免得她看了伤心。”
“不。对任何一个母亲来说——”谢詹望着病房走廊尽头,似乎想从那边狭小的窗口看向外面的蓝天,“宁愿忍受万箭穿心,她也会希望早点知道真相,陪在孩子身边。”
“咕咚”一声,他们的身后,隔着病房的门传来轻微的一声响动。
同时惊醒,两个中年男人相视一眼,飞快地转身向门内冲去!
一推之下,澈安只觉得门后有什么东西挡着了门。不敢用力,他慢慢尝试着推动房门,却在下一刻惊呼出声。
依着房门软绵绵坐在地上,澈苏的脸色煞白,紧紧闭着眼睛!
手臂上的输液针头不知何时已经脱落,他苍白纤细的死死揪住了胸前雪白的病号服。
随着澈安推开房门,他也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
哥达星首都爱思堡的郊外。
露珠刚刚凝聚的清晨。
那座洁白外观的小洋楼里,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铃声。
刚刚从花圃里捧着鲜花回来,一身月白色家居丝绸长裙的女主人正走进大厅,随手接起了电话。
“阿詹?……”
一楼大厅旁的厨房中,胖胖的老姆妈一边张罗着早餐,一边留意着墙上的挂钟。小姐总是喜欢贪睡,待会儿出门买菜前,得记得把做好的早餐放进保温煲里。
无意间转眼瞥到客厅里的夫人背影,老姆妈不知怎么,心里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头。
啊……对了,墙上的时钟!
好像夫人的这个电话,通话时间也太长了一点?
完成了早餐,老姆妈端着大盘子走进了相连的餐厅。看了看夫人的侧脸,她忽然吓了一大跳!
满地都是散落的鲜红玫瑰,林夫人那半垂着的、没有握着话筒的左手,因为死死握住玫瑰花茎而鲜血淋漓,而她一向温和秀丽的脸上,更是遍布泪痕!
“夫人?!”老姆妈张口结舌,飞快地放下餐盘冲过去,“怎么了?”
目光几乎是木然地,林夫人呆呆地看着眼前熟悉的老人,眼中汹涌的泪水无声滑落脸庞。
似乎想张嘴说些什么,却完全无法发声。
良久之后,她的身子依然在不停地发颤,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手臂轻轻撑着身边的沙发背。
“姆妈……”她的声音也一样异常得沙哑,没有了平日的从容,她几乎是混乱地呓语着,“拜托您,多去买点好吃的、有营养的东西……老潘?司机老潘呢?请叫他来一下……”
“夫人?到底怎么了?我年纪大,可经不起吓啊。”老姆妈心中忽然涌起惊惧,难道是前线的先生出了什么意外不成?
林夫人的指节用力按着椅背,秀气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显得白。
她摇了摇头,好像没有听见老姆妈的话,只是对着自己呓语:“我得镇定,镇定……”
可她恍惚的眼神依旧没有焦距,随着司机老潘急匆匆冲进客厅,她稳住了嘶哑的声音:“老潘,麻烦你进市区的家具店,帮我置办些男孩房间常用的家具,床品……对了,还有家居衣物。”
她用力摇了摇头,露出了惶恐而焦虑:“抱歉,我脑子现在很乱,想不出来还该买些什么……总之拜托您了,帮我想想周全,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子的房间,都该有些什么,统统帮我置办下来,拣最好的,最贵的!今天一定要运来,可以吗?”
惊愕地看着林夫人那满脸的泪痕,老司机不敢多问,只连连点头:“没问题,夫人您放心!我这就去!不过衣物的话,大概什么尺码?”
紧紧咬住了雪白的贝齿,林夫人眼中的泪水再度决堤:“就按照上次被我们救下来的那个孩子的身形……”
看着司机老潘的身影转身欲去,她忽然又提高了声音:“不不,老潘你回来!”
慌乱地皱着眉头,她喃喃道:“不对,不对……他们下午来时,会安置很多医疗仪器,房间不能摆放太多家具吧?”
看着她,老姆妈不由得越来越惊心。
一向温和从容的夫人眼下竟然是全失了心智的样子,不仅混乱,而且几乎有点糊涂!
“夫人?您先定一定心神。”她连忙用力扶着林夫人。强迫着她坐在了沙发上,“先按照全套家具买了,有什么打紧?等您说的那些仪器到了,再决定放哪些家具进去呗!”
茫然地看着她,林夫人半晌才终于点了点头,眼神恢复了点清明:“姆妈,您说的对,我不能乱了方寸……我不能倒下。”
妙目噙泪,她嘴边露出了一丝微弱的坚定。深深吸了口气,她的身体终于不再发抖。
“老潘,就这样,您去采办所有的东西。姆妈,拜托您这些天一定照料好饮食,马上有病人住进来……还有,多请几个钟点工上午立刻上门,我需要重新布置一下客房。”
……看着司机老潘和姆妈离去,她这才极度疲惫似的,浑身僵硬地靠着沙发。
貌似闭着眼睛小憩,可她那不停颤动的眼睫却出卖了主人。
不到片刻,她已经飞快地站起身,扑到了电话前,颤抖着手指,拨通了熟悉的电话。
“父亲,父亲……”她开始泣不成声,“请您务必坐私人飞机立刻赶来爱思堡,我需要您。带上我们家族的法律顾问,还有您最得力的助手,我更需要他们……求求您!”
“妈妈?!”从楼梯上揉着眼睛走下来的谢薇安惊疑地看着母亲的神情,急切地跑到近前。
看着妈妈那少有的满脸泪水,她手忙脚乱地想去帮妈妈擦拭:“怎么了?发生什么了?是父亲他?”
怔怔看着她,林夫人摇了摇头:“你父亲没事。”
眼神依旧有点恍惚,她似乎陷入了某种久远而痛苦的回忆,半晌才紧紧握住了女儿的手,掌心冰凉:“薇薇,你还记得你三四岁时……妈妈怀了第二个小宝贝吗?那时候,你天天好奇地扑在我肚子上,说想听听里面的声音……”
愕然地点点头,谢薇安脑海里的确依稀有着那份记忆。
略微长大后,她也知道那是家里不能触碰的悲伤禁区,妈妈应该就是因为那个刚生下就夭折的小弟弟而在月子里落下病根,家里二楼那间向阳的客房里,也依然保留着被素色布罩盖着的婴儿小床。
“我记得。”谢薇安不安地握紧母亲那冰冷的手,“我好像还记得,我那时好想要一个小弟弟陪我玩。”
她母亲的手,一直没能停住微微的颤抖。看着英气勃勃,健康明朗的优秀女儿,她的泪水汹涌而落:“薇薇,你的弟弟,他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