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晨老爸放的广播新闻里,到报刊网络,都开始应时应景地播报有关军训的各种新闻。
就连播个普通的天气预报,都会加上军训的小提示。
同学们的空间里,也都开始转载什么美国卫星发现中国各大城市突然出现大量神秘军队,然后在一周之后神秘消失,最后发现其实是中国学校军训的古老段子,但是年年那个时候都会有一批在校生转载得乐此不疲。
于是就算周墨桐不想刻意想起,也不得不开始记起,去年的那个军训季,只是现在他已经在了一个不必军训的年级。
那年军训的阳光明丽得耀眼,以至于后来的时光,都为此显得灰暗。
因为在那个夏季,在满眼陌生人的新集体里,偶然遇见了凌若萱,从那开始,一个原本陌路的陌生之人,一瞬间竟成了他的全世界。
那种感觉很神奇,可世界从来不会尽如人意。两次鼓起勇气,可最后都只能以失望告终,其实他从来也没指望过,哪天能真的追到凌若萱,也一直这样告诉自己,就算是做梦,他周墨桐也没可能泡到凌若萱。
好吧,“泡”这个词,恐怕只是因为转述才会使用吧,对于周墨桐而言,仅仅是这样子的用词闪过脑海,都会觉得是对凌若萱的大不尊重。
即便是在他自己创造的小说世界里,以他自己为原型塑造的小黑龙伊莫,都从未敢越雷池半步。
他把自己塑造成这样一条未成年的黑龙,大概就是这样子的指意,拥有强大的力量,所能做的也只有守护她,仅此而已,连她的手都未曾碰过,更不敢有任何亲昵的动作。
这就是他所塑造的自己,卑微到,觉得若能永远伴她周围,哪怕只是默默守护着她,也已经是最大的恩赐。
后来金暮焱的总结恰如其分:“多年之后,我才知道,她已成神。”
只因无论爱情亦或是友谊,都应该是平等相待。也许正是因此,年少的暗恋总是难以善终。
所以又会让周墨桐觉得,哪怕是做朋友,他也比不上她的任何一个朋友,不能在她身边打闹说笑,怎么也不会觉得太尴尬。
毕竟他已奉她为神。
都已经将自己放到这样卑微的位置去喜欢,可还是会禁不住感到心痛。不是说有希望,才会产生失望吗?可是他又应该怎么算呢?
只能说喜欢一个人,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能让所有理性,通通失效。
军训的几天,真的像是有什么魔咒一般,接连好几天都是艳阳高照的晴天,周墨桐躲在教学楼冷调的阴影里,暗自庆幸自己不用军训。只是身旁教室里的同学,早已不是曾经一起在烈日下同甘共苦的伙伴。那是班级间总是很流行一句话:一起经历过军训的班级,才算得上是一个整体。
他侧着头看教室窗外,操场上空空荡荡,会军训的高一年级都在南校区吧。所以就连看看那些穿着迷彩的身影,睹物思人,都做不到了吧。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凌若萱穿着迷彩的样子,站在阳光里。
终于,周四的时候,还是迎来了例行的一场雨,每个军训似乎都应该都这么一场让人魂牵梦绕的雨,最后让大家的希望和阴云一起散去。
周墨桐当然记得去年军训间的那场雨,一开始大家都兴奋地以为不必训练,可惜雨刚好绵延过午休的时间,便收起了势头。一个个都失望地在走廊排好队列,准备出去经受教官的“摧残”。而他好运地挤到了队列的最前面,站在临时体委凌若萱的跟前,脸颊发热地看着——她看见身后乌泱泱安静不下来的队列时,那有些不满的,似嗔似怒的颜。
记忆从脑海里一个个地冒出来,像是从水底浮上的气泡,悄无声息的,然后融化进空气里。
于是这个下雨天的午休,周墨桐坐在四楼教室的窗边,塞着耳机,那个很早时候买的,有些落后的Mp3里放着“天灰灰,会不会,让我忘了你是谁”,忽然就觉得好伤感。
在那种少年时光里,提起遗忘,总是很容易就会陷入自怨自艾的悲伤。后来也才知道,会为遗忘悲伤,从来不是在哀悼时光,而是未忘,却害怕遗忘。
灰云积在头顶上空,雨水形成一道雨幕,把大家困进教学楼里。不知怎的,这样的天色,周墨桐竟觉得很舒适,倒不是因为男孩子喜欢淋雨,而是在房间里,还有撑着的雨伞下,会偶尔生出一种奇怪的愿望,模糊地拥堵在心头——
似乎会希望这场雨永远持续下去,把所有人,都困在檐下的这一方天地。
校园里一把把伞在雨幕里漂过,偶有几个没带伞的同学,拿校服挡在头顶,飞跑出去或者回到教学楼的荫蔽,天色灰暗,所以还是中午,就早早亮起了白晃晃的灯光,把教室里的人影投射在水雾模糊的玻璃上。
据说下雨天想起的,是你爱的人。
这句话是在网上看见的,其实他已记不得,此前的雨天自己究竟会想起谁,但看了这句话之后,每逢下雨天,看着雨水自玻璃窗滑落,就会刻意或是莫名其妙地,开始想念凌若萱。
他盯着教室窗户对面的教学楼,说来也是巧合,和十八班正对着的,南边那楼的平行位置,不偏不倚的,刚好是凌若萱在的十四班。
只不过从十八班的教室,只能看见她班的储藏间和辅导室。周墨桐偶尔也会盯紧进到房间的“香芋”色校服的女生,看着她们接水或是擦窗台,看了一会发现并不是凌若萱,才失望地把视线移到一边。
他早就告诉自己,放弃她,躲得远远的,不为这种不可能得到的感情悲伤,才是一件当务之急的事情,可还会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探寻她的方向。
几次偶然看见她的身影,都会兴奋地在她身后跟一段路,光是看着她的背影,走路的姿势,都足以让他心跳加速。然后默默地叹气,回到属于他,周墨桐,那早就没有什么希望可言的生活里。
原来他从未停止过憧憬,尽管他早已用疼痛证明,那种憧憬,也只能换来名为“失望”的交换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