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放学之后，周墨桐终于下了决定，心里的这块石头，还是早些落地比较好啊。他给凌若萱发了短信：
“明天中午吧。今天有点抱歉了哈。”
“要不，上扣扣说吧？”她说。
周墨桐鼓起勇气拒绝了她这个提议，也许是太久都只是这样远远地了解她，他也希望有这样一个机会，和她面对面地说出心里话，不希望有打字的时间缓冲、思考，只希望知道她最内心的想法。
他拒绝说，“我手机上不了网。明天聊吧，中午，晓玉一起吗？我感觉她挺烦我的。”
“不啊，你想多了吧…”
“你也别想多。”
“我本来也没想多，是别人说多了，就不好了。”
“谁啊？”他问，但她没有说，迟迟没有回复。
手机响起短信的提示音，他点开收件箱，却是馨馨发来的，馨馨在短信里说，今天若萱跟她打听了他的事情。
“打听我？她说什么了。”
“她说，她不知道你要和她聊什么，但一定会陪你唠。”
“原话咋说的啊？”
“‘小胖儿怎么样了？’‘挺好的呀，看他那样，发春了吧’‘嗯，没事就行，虽然我不知道他要找我谈啥，唉，谈吧’没了。”
“我明天中午就跟她聊。”他发短信给她，“你不是反对吗？”
“呃…说不得支持也说不上反对…反正我又心疼你又心疼她，唉，你想做什么我们都不会拦着，加油吧，别掉链子就行。”她说，好像这一刻，她又变回了那个他所熟悉的馨馨。
第二天午休开始前的最后一节课，周墨桐在大白字本的草纸上不断用笔划拉着，写着想跟她说的内容，不断地修改着，斟酌着口气，怕哪句话说得太重，怕哪句话表述不清引起误会，怕哪里说得不够委婉……
老师讲了什么，早已沦为耳边风。
下课的时候，周墨桐坐在教室里，慢慢看着教室的人走空，筱玉也站起来，低着头往外走，经过他面前时，除了几乎每天中午他都能看见的，把宽大的校服的上衣下摆往下拽了拽之外，还给了他一个“加油！”的握拳。
见到她的时候，终究还是紧张了，心悸得不行，又怕她发现自己这么紧张，又努力想记起刚刚串好的词儿，可是脑子完全乱成了一锅粥。
没想到明明去得不算早，到十四班门口时，班级里还有很多人正在往外走，背景音里混杂着哪个女生说“那个没订好，过去就没有座了”哪个男生喊的“胖子胖子”谁说的“我拿衣服”之类，每天中午都会被不同的人说好多遍的，日常得再不能更日常的对白。
女生的叽叽喳喳，和男生的粗嗓门，混杂在了一起。
刘雨建拍了墨桐一下，拉长声的“嘿——”跟他打招呼。于是他也拉长声，“嘿——”大健哥笑着说：“这反射弧……”
周墨桐随便找了个后转来十四班，面生但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女生：“那个，帮我找下大头。”
“大头，小胖找你。小胖哎。”
“啊。”若萱坐在正对着教室门的位置，靠着两扇窗户之间的墙，“你过来吧。”她说。
他很不自然地坐到了她旁边的空座上，周围是她的几个好闺蜜，周墨桐不认识，但是都见过。至苏玉，则是在他进来的时候出去了，两个人错肩而过。
教室开着的铁门“咚”地关上了，心中的紧张再度加剧。
“要不，咱出去说吧？”
凌若萱点点头，出去的路上正好碰见她一个端着泡面的桶回来的闺蜜，凌若萱霸道地说道，“我告诉你啊，你要敢都吃了你要敢不给我留，你等着的。”
“我特意放的汤少的。”那个女生说。
“哎呀！你真好！”
幸好出去的时候，教室对面的储藏间是空的，虽然比不上辅导室宽敞，太狭小，但也够了，只是希望最好不要有太多来饮水机接水的同学打扰就好。
“那个，就是，馨馨前一段跟我说你累了。”
“啊。我说了吗？我跟馨馨说的啊？”
“对。这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也没啥事。嗯，别人的事儿。”
“我听她说是关于我的。”
“啊，是，就是那个猫，我没要是不？”
“那，就是感觉，你挺累的，这段时间感觉闹心。我感觉可能是因为我。其实我也是。”
“嗯。”
“就是，之前我发日志说，想跟你做朋友，但是，我感觉，确实可能没什么改变吧。感觉咱俩还是，不怎么说话。”
“我…我跟谁都这样。”
“是吗？”
“啊……我平时也没跟哪个男的多说什么…话…呀”说到后面她有一点好像是在思考似的声音拉长。“你不在咱班你不知道，其实我是特别内敛特别低调的一个人，我都是跟女的说话，我都不跟男的说话。真的，不信你问她们。”她说的特别快。
“是吗？”
“啊，我…我…我真没有…真没有跟哪个男的多说话。”她说得有些着急，以至于都有些磕巴。
“那个，林佳音她们昨天也找我唠了，跟我说了，然后我感觉，有可能这个还是我…我的原因。嗯，我感觉，我可能还是有一点，放不下。现在我还是感觉有点…拘谨。”他直接这样开诚布公，希望能减轻一些紧张的情绪。“然后，我想，嗯…你是不是因为这点，然后，你对我有点抵触什么的。”
“我…我真没感觉我对你怎么就是…挺正常啊，跟你说话都比别人说…跟别人说多多了。”她叫住一个进来接水的闺蜜，“戴雨岑！你过来给我作证！”
“怎么的！”两个人如出一辙的霸道彪悍。
原来这个女生就是她的好闺蜜，戴雨岑，一个有点大饼脸，有些彪悍的女生。
“你说我跟别的男的说话吗？你说我从来不撩事男孩，是不！”她说，也没等闺蜜点头，就继续说，“真的，我就是…我不是…哈？”
“啥啊？”
“我就不是…内种…内种特别特别外向、特别特别能白话的人，对不对？”
“对对，她比较内向。”她的闺蜜说。
“是不？平时都是他们撩事我，我从来不撩事别人。”
“对对，我给她带坏了。”
“对，就他们…他们…也没带坏，我现在还是特别内敛，特别…特别纯洁。”她用了个特别自恋的词形容自己。
“我记得原来不是呢？”
“没有，那，是不，哈，学习嘛……”
“是吗，那你就是没——”
“没有，我真，就是，我感觉，我没对你，就是有什么，什么什么隔阂什么的，没有啊，就都挺正常的啊，以前同学嘛。”她说得好像有些困扰，着急地解释着。
“那……那我没啥说的了。”他说。
“对，这是，馨馨可能没领会我的意义，”在他眼里可爱的病句。
“都好好学习吧，都快高考了。”戴说道。
“对，别说话，然后，不唠了，我一圈儿坐的都是女的。所以，就是，我我…我真是…不是就对你怎么怎么地，我就是跟别人就这么说话。”
“啊。”
“对，我一直都是这样，我就跟馨馨好。”
“是吗，馨馨说是因为我怎么怎么，说我影响你。”
“没…没有…没什么影响。”
“啊，那就行，那没什么说的了。”
“啊，行。”她说，声音很轻，“那，再见。”
“拜拜。”
“啊，吃饭去吧。”
“我不吃饭，我也减肥。”
“啊…”
“你吃吧，吃胖点好。”戴跟她说。
“减肥吧，你悠着点，哈，是不，别…别…”
“你减得比我狠，你都吃药了。”他调笑说。“吃药真不好，真的，”
“没有办法啊。我太胖了。”
“用我帮你追陈自强吗？”他问。
“啊？”她的声音突然高了一下，“不用。”
“我跟他一个班的。”
“啊，不用不用。”她连忙说。
“那我走了啊。”
“嗯，拜拜。”
谈过之后，突然有一些安心，好像经过这样的聊天，突然就这样清晰地看见她，真实地感受到她的存在，感受到她的坦诚和单纯。
一切都不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