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在时间表上塞得满满的，整整一个下午的彩排，突然空缺开一大片空白。好像每天午休的时候，满满的教室很快空掉，只剩下排排桌椅和悬在桌侧的书包，好像连空气都一下子清新起来了。

这种无所事事的时间，难得在学校一手安排满的时间表里突然敲下来一块，没有任何空虚感的成分，只有难得的自由与惬意。

更重要的是，这样子，就不用麻烦金山帮忙了。很多事情，还是亲自办更好一些。

中午不紧不慢地买了一瓶饮料，中学时的班级还不像大学那么松散，无论是否要参加彩排的同学，都必须准时回到教室集合，大家一起下楼。

有些感觉真的很奇怪，好像上午还多少有些紧张下午彩排时会不会犯错误，会不会在过主（）席台“向右看”时不小心成为队伍里参差不齐的那一块，现在却已经置身事外，看着他们在教学楼前排好队列，到操场南边的篮球场上，静候彩排的开始。

不久前还在篮球点地的闷响和男生吵嚷的嗓音里沸腾的篮球场，刚刚安宁了片刻，那些在空气里微弱的回响，还未在偶尔划过晴空的鸟翼交叠声里散尽。各班的队伍就陆续挤进本来就不大的篮球场，再度喧闹着，那些队伍像没头苍蝇般乱转，寻找着学校给自己班安排好的位置。

修增，他们的地理老师，同时还是教导处的一个小主任，正焦头烂额地指挥着已经混乱了的各班队列。用会在地面上留下那种石灰般白色痕迹的手推小车，在地面上画出一道道线，标记着数字，圈出各班的位置。

被领来领去的队列很快失掉了原来的排面，松散的，三三两两地跟着队伍的方向，女生之间谁和谁之间关系比较要好，总是写得这么明显，一眼就看得出来。

若萱过去不也是成天和狗崽崽还有王祉璇呆在一起，一起聊天、一起买东西、一起逃掉体育课在操场上闲逛、一起讨论那些离生活遥不可及的明星？

恍然间发现，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悬宕了两年的断层，久到对于当事人的若萱，也只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间点上想起那样的时间，然后自嘲着说自己又矫情了，便就此过去。

可是在他的记忆里，却是那么清晰，恍然昨日。是不是因为高一的那半年，是她唯一在他世界里存在过的时光，而之后两年的守望，只是一个个破碎的画面，剪接在一起，也许都拼不成一周的光景。

而他那两年的喜欢，或者确切地说，是怀念，像一个念旧的老头，在脑海里不厌其烦地反复播放着那段已经泛黄的胶片，在没有她参与的时间里，不停地用那些回忆填充满那些空白。

……

今天的天气似乎格外的好。

九月底的秋季，已经初现端倪。空气里微微有些冰凉的气息，尽管依然毒辣的阳光多少冲淡了那寒意。

阳光很温热，空气微凉，云淡，风轻。篮球场方向传来的阵阵喧闹声，连同那些热气一起旋转着，在空气中升腾起来了。好像那种焦躁的意味也就此弥漫开。

周墨桐在篮球场空荡的一侧走着，右手边是一道斜坡，通向校园的围栏。炎炎夏日做间操的时候，班主任阿珊就总是站在斜坡下的那排树荫里。

他的目光在人群里逡巡着，寻找若萱的身影，心里有些期待馨馨口中的那条“红裙子”。也许只有置身其中，才知道什么叫做茫茫人海，那些穿着校服的身影连成一片，还好打牌的若萱并不会穿校服，瞬间缩小了寻找范围。

即便这样，在这些攒动的人头间，找到她仍然是件麻烦的事情，他不指望自己能够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在茫茫人海里一眼就能找见她的存在。只能用最笨也最有效的方法，地毯式搜索。

总是有这样一种错觉，好像每次运动会，重要的并不是班级取得的成绩，也不是开幕式队列走的是否整齐，而是哪个班级打牌的女生身材更好，穿着打扮更时髦。

那些高挑的身材，撑起一件件时尚的装束，小马甲、短上衣、高跟鞋，甚至丝袜，好像一场狂欢，终于可以在这样一年一度的，无视校规的一天，光彩照人地袒露被千人一面的校服束缚的美好的青春。

男生们的话题也变成了，“哪个班打牌的某某特别好看”，“某某今年穿得特别性感”，之类的话题。女生都会有些羞涩、但又十分期待自己成为这些风言风语里的主角。

目光扫过被校服包围着的一个又一个“摩登女郎”，但都没有看见凌若萱，有些焦急，脚步不由得加快了迈动的频率，直到他看见了和林佳音在一起的馨馨。

终于找到了，三年十四班。两年前自己离开的那个一年十四班。

“哎，小胖！”林佳音踮起脚，眼睛冒出面前挡住视线的后脑勺，一只手抬起来挥了挥。

他走了过去，焦虑霎时间烟消云散，因为已经到了朋友中间。

“干啥来了！”馨馨霸气的当头一棒，直接伸手弄乱了他本来就没什么发型的头发。

“一脑袋头皮屑。”得了便宜还卖乖。

“喂，我早上刚洗过的好不好。”墨桐无奈地说，就知道见到馨馨一定会被抓过去欺负一把的。

“开玩笑的啦，要是真那么脏我也不会摸的好吧。傻不傻。”

片刻的沉默。

“那个，她呢？”虽然墨桐一脸“其实我不是重色轻友”的表情，面前的两个女生的脸上还是有那么一瞬间掠过了鄙夷之色，不过很快被“习惯了”的表情取而代之。

“凌若萱啊？”馨馨的手熟练地一指。

从那个方向，一眼便看到了凌若萱。正和一向很彪悍的苏玉还有一个矮个子微胖的女生在一起，不知说着些什么话题。忽然想起好像去年运动会时，就见若萱和这个微胖的女孩在一起，只是今年依然不知道她是谁，只知道并不是原十四班的成员。

没有红裙子，只有“香芋色”的校服长裤；没有高跟鞋，只有鞋尖椭圆的平底松糕鞋；上衣是一件黄绿两色的外套。

好像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似的，正在和旁边女生聊天的若萱突然看向他的方向，目光相撞，只一瞬间，墨桐迅速捕捉到了她精致的眼妆，修长的睫毛发出黑亮的光泽，让很漂亮的眼睛更加好看。

接着装作只是随意看看的样子，把目光顺势移向别处。

自己都觉得欲盖弥彰。

然后急忙逃开她的视线，退回到班里那群没事的“闲人”中间，等待着彩排的开始。心里有些遗憾今天没有带相机，没能拍下她的样子，那双漂亮的眼睛，那种明亮的目光。

彩排就这样在音乐声里开始，直至结束。墨桐站在操场的跑道旁，正对主（）席台的位置上，看着一个个方队走过，听着一个个口号，期待着她经过的时刻。

耳边是一些男生对各班打牌女生的评头论足。

跟其他班花枝招展的打牌女生相比，今天凌若萱的装束，看上去多少有些寒酸。

但却是此刻操场上唯一一个，能让他脸红心跳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