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苏守墨难得地疲态尽显,随意地靠着潮湿的墙,雨水润透了他的风衣。
“都记录下来了么?”他喘匀了气,向斯黛拉问道。
“两个男人,一个年老,一个年轻,他们是斯利古德的协助者,本身都有不低于圣徒的位格,有皇家学会的命运线路。”
“足够了,伦敦的圣徒并不过千,按着你【看到】的,很快就能排查出来。”
苏守墨说着骇人听闻的话语,斯黛拉只希望这个排查工作不会占用自己太多的时间,毕竟她更想……
她的祈祷或是被听到了,因为苏守墨慷慨地说道:“你专心去掌握【那个】,然后帮助查拉图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
小雨清秋,西敏公学的早晨在雨点的敲打声中到来,风自泰晤士河上飘来,寒意凛冽。
希瑞里斯已经打理好了自己,像一个正常的青年学生,而非一个女人或者妖艳的法国男人。
查拉图接过对方递来的制服,动作稍慢了一筹。度过了两天无光生活,他已经凭借自己的能力初步替代了视力,但还做不到举重若轻。具体说来,当他需要【看】一个东西的时候,就要像控制呼吸频率一样集中精神。
除非应用苏守墨的办法,用自己的潜意识来补全未能感知到的部分,不过那会对现实造成多大的影响,查拉图简直不敢去想。
希瑞里斯递给他一副双片眼镜:“给,黑曜石的,假装你眼部异变遭到封印,能减少很多麻烦。”
这听起来更加危险,但查拉图从善如流。
推开门,循着塔楼一样的阶梯,绕着圈子向下。沉眠的学校里,一声声脚步渐次响起,将大英帝国的心脏唤醒。
查拉图跟着希瑞里斯走下塔楼,隔着几十米就是拥挤的学生们,他们揉着惺忪的睡眼,在纪律的束缚下轻声交谈,跨过足以遮蔽风雨的长廊,从渐渐沉寂下来的宿舍楼涌入餐厅。
看不清他们的样子,但查拉图知道往来的人们都穿着一样的制服,那些孩子们组成的洪流就像泰晤士河,他们迟早将会汇入北海,而查拉图只是孤悬其外的一颗水滴……
也许是在孤高的天文台上草草地住了一晚,查拉图就生出这些遗世独立的感慨来。
希瑞里斯疑惑地拍了他一把,离开了他熟悉的小屋,这个盲眼的男孩不再显得那么全知全能了。查拉图笑了笑,把自己脑子里的杂思挥散,集中精神扫清前方路况,跟着希瑞里斯快步奔入了雨中。
像两滴雨点落进泰晤士河,他们汇进了人流,但周围的气氛忽然一遍,仿佛气温骤降了几度,周边的学生们已经颇为绅士的音量更小了几分。
针对自己?查拉图想了想,应该还是因为希瑞里斯吧,他住在远离尘嚣的地方应该是有原因的。
查拉图并非格外敏锐,只是因为这时候希瑞里斯已经牵着一个避之不及的学生,开始吐露一些常人绝对不愿意听到的词句:
“多米尼克阁下,我觉得您绝对不适合再往前走了,一场命中注定的杀戮和绝望正在你的前方等着……”
查拉图赶在对方的怒火爆发之前,一把拽回了希瑞里斯:“天啊,你在搞什么,像个只会用恐吓来吸引顾客注意的吉卜赛占卜师。”
昨天不是说好了秘密调查么!而且你拉着的对象怎么看都只是个凡人啊,这样不违反保密法么?
查拉图被希瑞里斯的突然行动搞得措手不及,因此也就疏于关注了凡人同学的情绪,当他发现的时候,后者抡圆的手臂已经挥过了一半的里程,巧合的是自己的脸和希瑞里斯的脸正好都在轨迹之上,查拉图还真分不清楚这人想打的是谁。
遗憾的是,查拉图不具备伸出脸给人打的美德,他稍微认真了一点,准备捉住对方的手腕,免得有人受伤。
呼地一下,他满有把握地出手,对方的手臂却突然缩了回去,查拉图急忙收回手。
原来是这位多米尼克同学的领子被人从后面扯了一下,直接把他放倒。动手的人精壮而高大,几乎不输给成年人,查拉图从他身上感到了旺盛而蓬勃的生命力,可以想见他强健的肌肉。
“多米尼克,你可是差一点就能成为【御座学生】了,别再这时候给自己添麻烦啊。”
大个子微笑着,居高临下地说道。
“御座学生?”查拉图小声地询问。
“是特权啦,颁发给最优秀和最有背景的学生们,可以列席议会旁听,也可以去威斯特敏教堂观礼主教祝圣和王室的加冕或者婚礼。”希瑞里斯凑到他的耳边,温热的气流冲击着查拉图的耳廓。
“可他们……贱民……”多米尼克似乎在抱怨什么,但大个子闪电般出手,把他的嘴捂住了。
“希瑞里斯,你能别再给我们添麻烦了么?这一位似乎之前都没有见过,我是纳尔顿家的桑铎,您是?”大个子先语含不满地警告了一下希瑞里斯,再伸出手,友好而审慎地朝向查拉图问道。
“命令。”抢在查拉图之前,希瑞里斯即刻说道。
桑铎点点头,不再多问,将多米尼克拖开几步,这才把手松开。
“他这就相信你了?”查拉图没料到这起冲突解决的这么简单。这大个子明显是学生中的纠察者,负责隔离神秘和世俗纠纷的人,没想到希瑞里斯一句话就把他打发走了。
希瑞里斯轻松地笑道:“这就是秩序的力量啊,查拉图。我们都是大英帝国秩序之下的一份子,他不是相信我,而是信任了同时赋予我们责任的圣公会,这个东西,你们这些自由的超凡者也许体会不到呢。”
“对了,你为什么要去纠缠他。”查拉图还没认可他的说法,但不值得为此争论,他很快抛出了自己之前的问题。
“原因很简单啊,我所【看到】可能被害的人可不是那个废物,而是御座学生中的佼佼者。”
查拉图蓦然转过头去,虽然并无半分视力,仍然望向了那个开朗而严格的高个子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