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是最好的闹钟。
查拉图准时睁开了眼,像是从海难中被大浪卷到退潮的海滩上的幸运儿。
这种疼痛和身体无关,每一根肌腱都强健有力,每一根骨骼都坚实紧密,他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健康,但就是感到一阵空乏的透支感,仿佛不存在的幻肢痛。
实验室漆黑一片,查拉图小心地摸下手术台,用微弱的真实视野找到了出门的路。
奇怪的是,被叮嘱绝对不能打扰【格雷果】的那一边,也是一片死寂。
查拉图推开门,路易便出声唤他。
“过来。”
查拉图扭头看去,柜台里边,路易懒散地躺在藤椅上,怀里抱着一个熊玩偶,手持着毛掸,小心地刷去上面的灰尘。
绷带里的人强打起精神,竖起一点坐相,他招手,查拉图便过去。
“查拉图,是不是觉得今天的一切都很突然?”
查拉图诚实地应道:“有一些,先生,但多了也就习惯了,我没法探究背后发生了什么,只能做好眼前的事。”
路易打了个不怎么响的响指:“五分钟之前,你这样的心态很好,但不适合现在的你。”
他扭过头,咳嗽了一声,把熊玩偶轻轻放在柜台上,双手向上一伸,轻声说道:“这次我应该搞对工序了。”
天花板变成浩瀚的银河,径直坠落下来,悬浮在二人身边。
路易的声音变得清冷而高渺,仿佛真的来自遥远的星空:“这个世界正在走向毁灭,查拉图,无须质疑这一点,这是神秘界的共识。”
查拉图点点头,既然是共识,那确实无可质疑了。
“每个组织都用各自的计划阻止末日的临近,当然敝店也不例外。而查拉图,你就是由黑夜教会所缔造的,用来对抗末日的武器之一。”
查拉图又点点头,如果顺利结束今天的话,看来自己还得多个拯救世界的任务。
“你名为查拉图,继承祆教圣者查拉图斯特拉之名,注定要为世界带来火焰中无限的光明……见鬼,你就没什么别的反应?”
查拉图茫然地摇头:“先生,我觉得您这个比他们描述的歌剧院里的歌剧好看多了。”
“可你为什么还是这么弱?我已经加速了你的觉醒,刚刚又用了星河秘仪,你应该继承祂三分之二的命运,比你只有三分之一的妹妹强出一倍,起步就是圣徒的水平!要知道这是一项很成熟的技术,一些东方的疯子在几十年前就成功地人造耶稣了!”
查拉图一摊手:“我觉得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路易松开手,银河中的星辰熙熙攘攘地升上去,又化作了天花板上神秘的花纹。
“我不喜欢备用计划,但现在圣公会的战争机器运作了起来,斯利古德的数量每分钟都在减少,而他的本体也就越加强大,你如果派不上用场的话,回收艾莉就会花很多的钱。”
我觉得你在意的不是钱的问题,查拉图暗道。
“先生,在您的备用计划里,我大概也能出一点力?”
“正相反。”路易用手和牙齿剥开肩膀上的绷带,“备用计划里,你的重要性高得多。”
——
“听着,雷夫,我知道你还留着耳目没被我单纯的妹妹发现,我是路易,你的目标在我手上。”
男人的声音穿过空旷的街道。
“谁是雷夫?”
一个年轻人被绷带捆的结结实实,飘在一片漆黑的街道上。
“我在希腊遇见斯利古德时,他用的假名。但无所谓,斯利古德也是他的假名。”
藤椅紧随其后,稳健地贴着地面飘行。同样缠着绷带的男人端坐其上,目光沉稳地扫过街道的每个角落。
一只猫头鹰扑扇着翅膀,悬停在他们面前。
“你来了?”男人冷静地说道,“我们没必要走到生死相见的这一步,雷夫,你已经抽走了那个女孩身上的能力,你可以把她的躯体留下来,与之交换的是……”
椅上的男人伸手,指了一指飘在空中的“包裹”。
“我可以让你提取查拉图身上的能力,但人我要留下。”
“陷……阱?”
查拉图有些心疼这只猫头鹰,为了扭曲出人类的声音,它的喉颈上血红的瘤子正在喷血。
“雷夫,你应该知道敝店的规矩,那个女孩是敝店做出了承诺必须得到的商品,那她就不会有第二种结果,但我并不在意你从她身上取走什么。”
“肮……脏。”
“各取所需罢了,雷夫,我这一身也是被黑夜教会所伤的,那万允屋和鲜血教派瓜分掉黑夜教会的果实,又有何不可呢?”
猫头鹰的嘶喊却突然激烈起来:“别提!那个!名字!”
它呼扇的翅膀停下了,落在地上,浑身的羽毛悉数脱落,红色的肉芽钻出来,让它活像个火红的河豚。
这长出的肉芽很快撕开了猫头鹰的腹部,形成了嘴的形状:“别提那个伪神丑恶卑劣的组织,我侍奉的是……”
猫头鹰倏地一声,从内部爆炸,血肉空荡荡地散了一地。
“真可怕啊,路易。”
右肋下夹着一个女孩,斯利古德,或者说他的一个傀儡,满不在乎地转出小巷,走了过来。
“即使只是操作一只猫头鹰进入你的射程,你也能榨取我附着在上面的那点灵魂。”
椅上的男人握紧了拳头。
“你过于小心了,雷夫,或者今天我该叫你,斯利古德?”
“没有叙旧的时间,路易,我探查到你出门的第一时间就带着女孩过来了。你呆在原地别动,我们交换吧。”
“成交。”
斯利古德用力一抛,女孩径直飞出。
椅上人轻弹手指,飘在空中的人也落了过去。
在双方各自接住目标的前一瞬,只听嘭的一声,斯利古德先跪在地上,双目无神地说道:“我所侍奉,是黑暗中的不朽者。”
继而低下头,俯身倒地,碎成了一滩烂肉。
悬停在他面前的人揭开蒙眼的绷带,露出一双狮子一样的眼睛。
两人都蒙着绷带,又用了改换气息和声音的药剂,坐在藤椅上的人却是查拉图,像猎物一样浮在空中的才是路易。
“斯黛拉!”
查拉图再也忍不住,一跃而起就要接住昏迷的女孩。
他却扑了个空,女孩像泡影一样粉碎,迎面而来的是闪着寒光的利爪!
而路易却毫不理会身后发生了什么,蹲下来,伸手在烂泥地里写划着。
“黑暗……不朽……没有听过的组织啊。”
过了片刻,他摇晃起身,看着身后空荡荡的街道。
“啊,椅子都顺走了,虽然我们都在相互欺骗,但是夺走一个伤员的代步工具也太过分了吧。可我现在没有丝毫的战斗力,又能怎么办呢?”
路易抱怨着,却在绷带下露出一个坦然的微笑,朝着空无一人的黑暗。
获得了关键的情报,也成功地,把带着【格雷果的实验结果】的查拉图送进敌人的巢穴。
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备用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