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8年,加利福尼亚州,战争刚刚离去,繁荣便一刻不停地向这片热土汇聚。
金子,只要一点,便能让黑的变白,丑的变美,错的变对,卑贱变得高贵的金子,正像泥沙一样在河流中流淌,捞起金沙并不会比捕捞这条河里的鱼来的困难,这样的消息一经传开,地球上渴求财富的人便和被捅了一竿子的蜂巢里的蜜蜂无异了。
大篷车,一类专供这种胆大的淘金客,乃至对整个美国西部的开拓者们准备的交通工具,一时间风靡北美。若是有人能在洛基山脉的南麓升起空艇,俯瞰脚下的大地,尽是自东向西驶去的大篷车。
而在清晨时分,一辆正要重新上路的大篷车边,出了点不足为奇的小冲突。
“你有种再说一遍!”一个秃顶的英式中年人,一把把一个少年掼在地上,溅起碎石尘土。
少年被砸得筋骨剧痛,但仍然仰着头,额头的伤口上汩汩地淌着血,濡湿了他凌乱的黑发,在乱发下,两只墨色的眼睛仍然死死盯着对方。
“你就是杀了我,我还是一样告诉你,老婆被上司撬走、被苏格兰场开除、流落到北美,纯粹就是因为你的无能!”
少年冷冷地笑着:“你要是有本事,就把你的怒火撒向【夏日暴尸者】啊,在这里逞什么威风。”
在二人身边,其他的人都乐呵呵地看着,仿佛把这当作了旅程中难得的乐趣。他们三两成群,杂乱地站着,似乎各自之间还有一点淘金客的互相戒备。
这看起来很正常,加利福尼亚一年前是加利福尼亚共和国,两年前则是墨西哥的领地,这里的秩序曾经被粗暴地粉碎,和平协议的签署才过了两个月,又迎来全球各地蜂拥而至的人们,现在的加州只有一条规则:强者优先。
这些团体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伙里站着一个高挑热辣的女人,一副典型的拉丁女郎样貌,穿着不太合身的短衫,谈笑的男人们至多把六成精力放在斗殴的两人身上,倒有四成的目光在抚摸她暴露在外的手臂和双腿,这个比例随着那边逐渐尘埃落定还在不停地偏移。
“呸。”中年人愈加暴怒,一手揪住少年的衣领,一手攥紧成拳高高举起,拳头上还渐渐地发出一丝白气,指背上似乎凝结出了冰状的锥体,像是一把指虎,足以一圈在少年身上扎出四个窟窿。
这一手夺回了不少飘向女郎的目光,人群中纷纷响起愉快的称赞声,毕竟,为了冲突而来的人,谁不希望这场斗殴以畅快横飞的鲜血宣告结束呢?
几能致命的一拳狠狠打下,少年眼看不免,稍微善良些的一二人不忍地挪开了眼睛——然后目光又被女郎捕获。
却不防人群中几乎整齐划一地响起一声惊呼,和少年被打碎时应有的声音全然不同,把他们的注意力又带了回来。
当他们再一回头时,少年已经挣开了中年人的控制,代价就是他破旧的上衣彻底被撕开一大块,露出稚嫩而带着鞭痕的胸膛,也因此躲开了锋芒毕露的一拳,绕到了中年人的侧方,甚至从背后抽出一把断掉的匕首,自下而上地捅向中年人的腹部。
在生死一线的境地下,少年的双眼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疯狂,只顾着自己的这一刀更快,更猛!
叮地一声,仿佛残锋撞上了钢铁,要打出火花一般,少年双手被震得酥麻,匕首脱手飞出。
中年人的胸腹一瞬间结了一层冰壳,在挡开少年的一击后碎裂,但他也不太好受,少年因为震惊和懊悔,动作明显迟钝了,但中年人也抓不住这个机会反击,眼睁睁地看着他连退几步,把弯了三十度的匕首捡了回来。
人群中有几个起哄的声音:“你输啦,条子。”“打个普通人都拿不下,你们英国人就是孬种啊。”“喂,法国佬,你说英国人怎么了?”眼看着就要爆发一场新的冲突。
中年人古怪地笑了笑:“放你一马,小东西。”似乎他已经【冷静】了下来,对少年的辱骂不再在意。
少年却挺直了腰背:“道歉。”
中年人眼睛都快瞪了出来,不可思议地说道:“你说什么?”
“道歉。”少年一字不改地说道:“向那位淑女道歉。”
噗呲一声,拉丁女郎掩口一笑,一瞬间风情流转,另一边的英法战争瞬间平息。
中年人头都大了,这小子怎么不知死活?而且还是为了那个魔女……
老子不就顺口嗨了一句吗,她不过就是个……
他很快收敛了杂思,眼神变得冷厉无情。
少年小心提防着他的拳头,两人体型的差距不小,伤痛还在消减着本就不多的体力,自己对他的激怒也不能再度生效,如果被再打中一下,多半就没有任何行动能力了,只会被这支车队丢下,变成夜行野兽的美餐,最终化作这荒原上随处皆是的风滚草。
不过尽管如此,在中年人递来和解的台阶时,他仍然坚持着最初的立场。
因为他本来就是无足轻重的风滚草,随风飘荡摇曳,沉浮不由自主,而那位女士是他逃离牢笼之后,给他最高尊重的人,即使只是上下车时简单的问候,为了这个理由,他并不介意浪掷生命。
——
说到这里,弗朗哥摸了摸鼻子:“那就算是,我第一次接触到英国的超凡者吧。”
他瞥了一眼里希特瑙尔,还好,这老头子比看上去要八卦,或者说有耐性,还没开始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