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这简直是胡闹！”

足协办公室里，许副主席一把把手中的报纸拍在桌面上，大声咆哮道。

几名工作人员和秘书都寒蝉若惊，一个个低下头，不发一言。

他们从未见过许副主席如此暴怒过。

报纸标题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郝委肺穿孔命在旦夕，留学巴西利弊难分。”

自从95年春节期间，央视电视台在95环球节目播放了健力宝巴西“留学”的生活后，健力宝的巴西生涯一夜之间在神州大地曝光。

央视电视台做这个纪录片实际上是为了突出健力宝上下的艰苦朴素，也是想让健力宝的青少年们在球迷们心里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顺便为他们今年的回国做准备。

但是纪录片一经播出后，舆论风向却渐渐变了味道。

不少媒体和球迷指出健力宝生活实在是太艰苦，孩子们去巴西留学只是图一个“虚假”的名头。与其带着目的性的去国外吃苦镀金，不如把钱省下来好好在国内训练发展。

纪录片中，文化教师、厨师、翻译等工作人员相继离开，这些“重任”却落在了学员和教练身上。再加上电视台还公开了94、95两年春节运动员的家书，虽然字里行间中充满温情，但也从“没问题”、“我能行”、“我能坚持住”这些字眼中得出，学员是好样的，领导是没用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怀疑健力宝模式的人们越来越多。健力宝模式到底有用与否，也成为了球迷们饭前饭后讨论的日常。

郝委肺穿孔住院亟需手术，朱光护一个长途电话打到了足协办公室。许副主席处事极其干练，第一时间给予朱光护“签字权”，又在同一时间联系郝委家长，让他们不要声张。

可以说，郝委在巴西做手术这件事，几乎没几个人知道。

但是足协一掩再掩，这事还是见了报，并且一时间全国各大报纸都在报导这件事，俨然成为了一个体育界的大新闻。

至此，足协办公室天天都能收到球迷的电话和意见信，有的甚至把电话打到了更上层领导那里。

今天一早，国家体委主任伍将军劈头盖脸把袁为民、王军生和许副主席等几个足协领导骂了一顿，这件事在民间影响极其恶劣，需要他们即刻解决。

20个月600天的风风雨雨，眼看健力宝学员马上要回国，现在出了这么档子事，绝对会影响下一步的发展计划。

据健力宝和足协规划，这批学员至少要分三次去巴西留学五年，才能更好地为千禧年奥运会和02年世界杯输出一流的人才。现在连一半的路程还未走完，如果被叫停的话，那这几年从海选到留学所投出的辛苦，汗水，金钱等人力物力，那基本就全部报废了。

健力宝模式成功与否，是需要时代去验证的，而不是一些球迷在网络上夸夸其谈的。而且很多情况下，一些决策即使是失败的也不代表它是无用的。

这百十年来，中国不就是在一步步的摸索中前进发展么？中国各界的领导人，又何曾害怕过出现错误？有了错误，改就是了。畏首不前，才是阻碍发展的最大魔障。

对许副主席来说，他现在最担心的还是郝委的病情。至于民间的舆论，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个事。

不过即使这样，许副主席也亟需一个突破口，让球迷们认识到健力宝模式，是利大于弊的。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了。

“别的我不管，咱们京城的这几家媒体，是不能再报导这件事了。”

平静下来后，许副主席首先下达了一条命令。秘书立刻拿起纸笔，认真地记录起来。

“然后给朱光护他们打电话，让他们务必安排好郝委术后的康复工作。健力宝回国时，我要见到一个活蹦乱跳的郝委。”

“还有其它运动员，千万不能再出现郝委这种情况了。如果再出现，我立刻撤了他朱光护的位置，让他回老家种田去！”

“郝委的家长也安抚好，如果郝委一旦出现什么意外，我们足协全权负责。”

“就说我说的。”

说完，许副主席长叹一口气，“郝委这孩子我在照片上见过，挺精神的一个小伙子，希望他吉人自有天相吧！不管如何，他是带着几代人的梦走出去的，我们有责任让他平安回来。”

......

巴西，圣保罗，11点27分。

昏暗的走廊里，并排坐着从大到小四个男人。

这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朱光护一动未动，一直挺着腰坐在椅子上，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术室的大门。

刘志才和张健抽完一盒后，又从欧楚良手里的塑料袋中，把另外一盒烟拿走。短短的一个多小时里，两人在卫生间里一人抽光了一盒。

烟没了，话自然也就没了，但担心和惆怅依在。

朱光护和刘志才张健等人的眼里，都是郝委这些天的艰苦训练和球场上的优异发挥。以郝委的这十几个月展现出来的实力，成为国足的主力后卫不成问题。

现在被这个病一闹，就算手术成功了，他也不可能像之前一样了。对郝委来说，他的职业生涯虽然没到头，但是他的天赋却已经断在这里了。

四个男人枯坐在长椅上，一言不发。

突然，手术室的红灯闪烁了一下，从红色变成了绿色。

欧楚良揉了揉眼睛，在确认自己没有看花眼后，第一个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欧楚良年轻，反应快，其它三人的大脑还没判断出红色转绿的意思，欧楚良便一个箭步迎了上去。

刚走到门口，手术室的大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医生，怎么样？”欧楚良操着嘶哑的嗓音问道。

“先生，一切顺利，手术很成功。”推着郝委的护士回答道。

成功了？

听到这个词后，欧楚良内心一阵狂喜。

只感觉到自己的兴奋像是火山一样要爆发出来，他迅速转过身，望着才回过神来的教练和领队说道：“成功了！朱导，小委的手术成功了！”

刘志才和张健由于才坐下不久，所以比朱光护反应的稍快一些。

听到欧楚良报平安，张健立刻抚着自己的前胸，长出了一口气。

刘志才则回过头，冲着依旧坐在椅子上、双眼呆视前方朱光护说道：“老朱，没事了，小委手术成功了，没事了！”

半晌，朱光护的眼珠才有点反应。

只见他机械地扭过头，突然伸出手，闪电般抓住刘志才的衣领道：“你刚才说什么？”

“老朱，我说郝委的手术成功了！”刘志才又重复了一遍。

“成功了？”

朱光护把目光转到了欧楚良和几名护士身上。

“成功了，朱导！”欧楚良又重复了一遍。

“呼~~~成功了就好，成功了就好。”朱光护长叹一声，想站起身看一看缠着纱布，戴着氧气面罩的郝委。

却突然感到大脑中一阵倦意上涌，眼珠一番，身子直接朝后栽倒下去。

“老朱？”

“老朱？”

朱光护终于如愿以偿，带着微笑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