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也叫东道主,别给我丢人,条幅用小兴说的‘并争天下,唯……”宋烨歪脖夹着手机,一手托着饭盒,一手掏钥匙,等把门打开了,看到米小黎居然在屋里,坐在床上,眼圈红着,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宋烨一愣,然后歪头对着电话,“……我现在有点事,回头再跟你说。”
“怎么了这是?”宋烨放下电话,他看到米小黎这个样子直觉的反应是,豆丁的钱包被抢、被偷或者丢了,不然除了他要去系办领奖学金,似乎今天也没什么别的事情。
米小黎抬头,抿着唇,吸鼻子,倔强的就是不让眼泪掉出来,却不知道他这凄凄惨惨却死充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样子还不如直接哭出来让人觉得痛快,更像个爷们呢。
“丢钱包了?”
不动,没表情。
“被人欺负?”
不动,没表情。
“被君学姐调戏了?”
不动,没表情。
……
无论宋烨怎么哄怎么问,米小黎的嘴就跟河蚌似的,关得紧紧的,一个字也不说,就是一个劲儿的吸鼻子,然后任由眼圈越来越红,小脸越来越委屈。
“豆丁,你说你坐在这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还一个劲儿往里吸气,难道……是在练气功?”
“……”
“练得怎么样了?能练到不吃不喝,坐地成仙吗?”宋烨说笑话逗他,却不知道自己提到了什么了,豆丁眼里的水汽骤然增多,没等宋烨问仔细,就听到外面由远及近的鸿牛的大嗓门……
“……旭,你没看到,当时咱家豆丁特有气势的把那插队家伙的饭卡从读卡器里□□,啪地一声摔到台面上,半个食堂都安静了……那哥儿们当场就傻那儿了……”鸿牛比比划划的给旭宸讲今天晚饭时分食堂发生的波澜壮阔的一幕,明明他也是听队友说的,可此刻掰起来,跟亲眼所见似的。
宋烨在屋里听到了,扬扬眉毛很是惊奇地看看豆丁,米小黎也听到了,然后……哇的一声,哭了!
这一哭,不止给宋烨吓一跳,也把脸上笑容未散,刚刚进屋的旭宸和鸿牛吓一跳——咋前脚刚听说某人在众人面前牛气了一把,后脚‘英雄’就在会长怀里哭鼻子了?
会长看到这幅情景,忽然皱眉,一股特别不好的感觉升上来,回头看鸿牛,“那后来呢?”
“啊,什么?”鸿牛回过神,对宋烨这个节骨眼还去纠结这些细枝末节感到不解,“什么后来啊!后来涛子端着饭盒回来了,他就是打饭路过碰巧看见的……”
好半晌,豆丁的声音从会长胸前抽抽嗒嗒的传出来,“后来,后来他还是加塞儿在我前面……食堂打饭的认识他,就让他先了。”
另外三人彼此看了看,鸿牛挠挠头发,旭宸摸摸鼻子,呃,这事……大庭广众之下,豆丁是挺没面子的,不过已经比宋烨假想的后果好很多——他还以为豆丁被人报复,挨打了。
就这点事,不至于哭吧!
“你下次可以坚持,而且完全可以当面指责那工作人员。”宋烨边给他抹眼泪,边教孩子如何在山中称王称霸。
现在学校食堂都是承包商在做,工作人员实质上是服务员,学生就是‘上帝’,何况这件事,豆丁站在有理的一方。如果投诉,搞不好,那食堂打饭的小妹还要丢工作,他怕什么?
“可是,如果我跟她吵,一会儿她盛菜的时候肯定会把骨头都丢给我……”
——这真是典型的小猪猡的思维……
会长慢慢抚着豆丁的背,“那好,这些我们不提了!让他先就让他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用不着哭啊!”
豆丁擤了擤鼻子,“可,可他把最后一份烧排骨买走了……”
寝室三人,“…………”
“我觉得真的有必要给豆丁加点挫折教育。”旭宸如此建议。
“那都是以后再说的事!”宋烨看看他们几个,豆丁被气了一肚子气跑回来的,鸿牛的饭盒是满的,旭宸也明显刚从电视台回来,手里还拎着外卖,自己也是没顾上吃。他拿起米小黎的钱包——里面还放着今天发的他们三个人的奖学金,晃了晃,“正好大家都还没吃,我请客,我们今晚去外面解决!”
反正至少,得把豆丁同学的烧排骨问题处理掉。
其实食堂那件事,根本就是小事一桩,若在平时,豆丁也不会像今天反应那么大,可谁叫他事先气不顺,再有一件一件的事发生,憋在心里,到最后一齐爆发了,虽然晚上大吃了一顿,但事情就是事情,憋在心里,不顺也依然不顺。
晚上洗漱过后,米小黎就躺在床上抱着被子看着宋烨的背影呆呆发愣,然后总在宋烨回头,或者与宋烨视线相交前事先调转视线,宋烨又不是死人,当然能有感觉,但是明显,豆丁在回避他,或者说在回避与他有关联的某件事,宋烨心有疑问,却也没开口询问,豆丁对他一向是藏不住话的,等他想说的时候他自然会说,如果他还不能说,问也白问。
米小黎这样不对劲儿的情绪差不多持续了三周,然后就在临近期末前的最后一次交报告的高峰期来临的时候,会长总算咂摸出点端倪。
在他们510寝,真正的学业大师非米小黎莫属,谁遇到什么疑难问题,米小黎负责解决,实验有不明白的地方,米小黎负责讲解,复习前的笔记总结,复习中的备考押题,到考试前的临时突击……基本上都是米小黎在整理资料,为大家服务。
这是明摆着、看得见的,还有些米小黎没声张的,比如,那些能与期末总成绩挂钩的重要报告,其实他一直不动声色的在为大家出力。
因为整个510寝就没有闲人,杂事太容易造成分心,以前他们有人曾经因为写完报告,忘了及时交而导致扣分的先例,所以,现在基本上大家各自完成报告后,不管哪一科,不管谁提前多少天完成的,都会给米小黎保管,然后由他负责及时交给导师。
这本就是举手之劳的小事一桩,谁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结果,慢慢的,他们发现,在老师讲解的过程中,自己作业里曾犯过的错误或者思路里的根本疏忽,大大小小的问题都在报告中莫名不见了。
一次、两次,可以认为是自己记错了,三次、四次就不那么简单了,尤其,几乎他们每个人的作业都有被纠正过的经历,所以,不用问,肯定是豆丁给他们作业做了复查,修改之后才交给老师的。但这事豆丁从来没主动提过,久而久之,习惯了,宋烨他们也没问,就像是个心照不宣的默契,反正作业留给有豆丁把关,既能保证不会迟交,又能保证他们平时得高分,期末考试的卷面分还可以减轻不少压力,有什么不好的呢?
但这一次,宋烨看着自己手里被打印好的作业——豆丁把每个人的作业分别地交到各自手里,然后人站在寝室中央,小脸羞得通红,开始讲解,“关于这次作业里的一个代算公式,有一个地方大家都想错了……”
报告里的错误,依然被完美的纠正了,只是豆丁这次选择在交上去之前,给大家提点这些失误。这给宋烨一个很古怪的感觉,好像小时候打破了爷爷的花瓶,然后他们堂兄弟几个蹲在一起‘串口供’好摆脱东窗事发后的责骂一样。
待米小黎一个一个解释完他们每个人的作业问题,使他们明白了正确的解题步骤的思路和方式之后,宋烨觉得自己好像能猜到一些原因了,对米小黎勾勾手指,拍拍床,“豆丁,拿枕头上来。”
宋大会长决定亲自逼供。
“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什么了,就是你去领奖学金的那天? ”
单人床上睡俩,几乎都已经算脸贴脸了,这样的逼供效果可想而知,尤其被逼供的那个还背靠着墙,退无可退。米小黎看着一巴掌远之外的会长,啥话也说不出来。
米小黎不喜欢钱亦超是一回事,但若背后把钱亦超曾经说的那些不好听的话再传给会长听就是另一回事,就好像打小报告一样很让他不齿。何况,在某种程度上,因为自己的‘多事’,钱亦超的那些说法也不能算完全抹黑会长。
他不能传话,却又怕自己曾经对大家的作业的‘擅自主张’真的给别人留下口实,尤其,他非常明白,越是引人注目的人,就越是容易招来嫉妒和攻击。家里这三个,哪一个都归引人注目类里的,当然,首推会长。
郁闷了这么多天,米小黎好歹想出这么个办法,让他们在交作业之前就意识到自己原来的失误,那么他再替他们改就不算‘违规’,当然他也承认,万一有人在这件事上去老师那里告状,起码宋烨的知识点不会‘穿帮’,唯一的心理障碍,大概就是在他们面前摆出教书先生的样子,整件事,可真让他感觉尴尬。
“嗯?”宋烨见他就久不回答,便一手撑着墙,一面上身往前窜,又近了几寸,盯着米小黎的眼,甚至呼吸的气都能喷在对方的脸上。宋烨发现豆丁脸红的时候,显得特别乖,像动画片里的小鹿班比,眼睛也圆圆亮亮的,很好玩。
“还不说?”他又进了几寸,俩人几乎就是脑门碰脑门,豆丁真的快缩成一个豆子了。
看会长不依不饶,非要问出个结果的架势,米小黎慌忙之中,忽然猛的往下一矮,冲着会长冲过去,把脸埋在宋烨胸口,拉着对方的睡衣,死闷着不出来。
宋烨一愣,胳膊支着墙壁,悬空了好半晌,才对着怀里的头顶开口,“豆丁,你现在都不信任我了么?还是…………你不愿让我担心?”宋烨很轻的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发,“可你现在这样,我就不担心了?”
俩人又沉默了一阵子,米小黎的决定在沉默中慢慢动摇。又过了一会儿,才在宋烨怀里闷闷开口,
“是他们说,你是因为我帮忙才能保持年级头两名的……”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说坏话,还说我是个白痴,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他们说你的成绩都是假的,还不给我解释的机会,你没看到他当时的那个样子,好像自己拿一等奖学金就是天经地义,别人拿了就是作弊……”
宋烨的手慢慢搭在米小黎腰上,把人轻轻的又往怀里圈了圈,“傻瓜,理他干什么?你不是不喜欢他么!”虽然米小黎没有提名字,不过宋烨已经知道是谁了,能拿一等奖学金的另外一个人,他们这个年级的,还能有谁啊?
“会长,所以这个学年我们要好好考,我们当前两名,这样他就别想拿一等奖学金了。”米小黎很小心眼,很睚眦必报的宣称完,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把人说漏了……
会长揉揉他的头发,露出一个无声的笑,“嗯,好,我们一言为定!”
得了会长的回应,米小黎就像吃了个定心丸,而会长对他口中无意泄露那个人无知无觉的反应,也让豆丁为自己的‘侥幸’松了口气。说出来了之后,米小黎忽然觉得这些日子的烦闷,都好像烟消云散了。
这天晚上,米小黎做了个美梦,他梦见自己骑着一条喷火又喷水的飞龙,把遍地小妖怪打得落花流水,丢盔弃甲,很是张狂得意了一番。
宋烨却梦到了电影深海巨怪,一个巨大的八爪鱼差点没把他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