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九叽里咕噜地说了很多,也说得很细致,赵一朗没有打断,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可是心里却并不似面儿上那么平静,毕竟关于长丰农场的事儿,他一直都有参与,只是做了这么多年瞎眼棋子的人,此时此刻,赵一朗才总算知道自己在其中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又是怎么连累的乌兰农场被血洗,他心里满是愤恨和悲哀,对于楚义兴,也是对于这个世道。
随着一声“啪嗒!”,赵一朗死死攥在手里瓷碗,被他狠狠摔在了地上,庞九也顿时噤了声。
“所以……所以就是因为我这个对长丰农场内幕一无所知的棋子,他就要血洗整个乌兰农场?!他楚义兴还算是人吗?!”赵一朗双目欲眦,额上青筋暴起,脸颊扭曲又颤抖着,嘶哑的咆哮,根本不似人声,倒似是愤怒到了极点的兽,“要杀要刮倒是冲我一个人来啊!为何心毒手辣成这般?!啊?!”
“他的确算不得人,若是人的话,又怎会做出这般惨绝人寰的事儿来?又怎么可能在二十年前背叛旧主、以至害死不计其数的义军?所以,他早就算不得是人了,不过是披着人皮的禽.兽罢了,”庞九冷声道,“在他眼里,人的生命是最不重要的,比起他的野心更是无足轻重。”
赵一朗双手紧握成拳,因为太过用力,浑身上下都跟着颤抖不已,他死死咬着牙,恨恨道:“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大哥,他如今是万岁爷的眼中红人,更是堂堂恰克图将军,你怕是连他身都近不得,更别说是杀他了,”庞九一边缓声道,一边替赵一朗倒了一碗酒,端了过去,“不过老话儿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哥,你说对吧?”
赵一朗没说话,低着头看着面前的那碗炮打灯,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看得那么仔细,一言不发,庞九的手臂都累了,赵一朗这才伸手接过了庞九手里的酒碗。
“九儿,你说得对。”赵一朗缓声道,一边将那碗酒仰头喝下。
庞九轻轻地吐了口气儿,然后给赵一朗夹了一筷香酥鱼片过去,一边含笑道:“大哥,我记得大嫂爱吃香酥鱼片,这可是我弟妹芸娘的拿手菜,你替大嫂尝尝味道可好吗?要是好的话,那明天我让芸娘做给大嫂吃。”
听到庞九这么说,赵一朗的表情顿时就柔和了下来,他吃下了那块香酥鱼片,然后点头道:“嗯,味道不错。”
“那就好,”庞九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大哥,你再多吃点儿。”
……
翌日。
恰克图将军府。
天儿还没亮,楚天叙和邓氏便就早早起床梳洗了,楚天叙担心邓氏的大氅短,不压风,所以特意寻摸出来自己一件最厚实的白狐大氅,亲自给邓氏罩上了,一边轻声道:“娘,咱们这次去大佛寺,莫约得十来天的功夫,要是年前赶不到的话,那咱们娘俩儿就只能在半路上过年了。”
“没事儿,只要有你陪着娘,在哪儿过年都一样,”邓氏抿唇笑了,仰着头打量着比自己高出整整一头的儿子,颇有些感慨,叹息着道,“自入了军营,你便总是忙,也没陪娘过过几个年,今年倒是总算能陪着娘好好儿过个年了。”
楚天叙眼神一黯,想起了之前在固原时候和楚义兴的对话来——
“父帅,临行前,我跟娘亲打了包票的,说是咱们爷俩儿今年除夕必定是能赶回去陪娘亲过除夕的,可是我瞧着如今的战事,怕又要食言了。”
“怎么了?这才刚离开家就开始想娘亲了?平时在家的时候,也不见你和你娘有多亲近,怎么一离开家了,就想娘想的厉害呢?”
“爹!我这不是……已经答应娘了吗?所以才担心年前回不了家。”
“不用担心,漫说是陪你娘过除夕了,便是连小年儿咱爷俩都能赶得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