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梅已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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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空一墨, 万里无云, 星斗渐微茫。露冷月残人未起。

凤春山推开房门。

她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道:“霜儿, 不用装睡了。”

床上的人没有动静。

凤春山道:“人睡眠与清醒的时候, 呼吸声并不相同。”见皇甫思凝依旧一动不动, 她慢慢道, “何况……那时候,我已经听见你的脚步声了。”

皇甫思凝翻个了身,注意不去碰触自己受伤的手腕,嘟哝道:“你怎么不早说。”

凤春山沉默片刻, 道:“霜儿,我……”

皇甫思凝坐起身子,用一双清明的眼睛望着她。

灯火微弱, 摇曳在她的眸子里,是漫长黑暗里唯一的光。冷月无声如霜, 照着静悄悄的大地。

凤春山道:“我本来想道歉,害你听到那些话。”

皇甫思凝道:“那现在呢?”

凤春山道:“我知道这些……无济于事, 你也不想听我说抱歉。”

皇甫思凝微一颔首。

凤春山斟酌着自己出口的字句,难得的晦涩,道:“兜兜……其实心地并不坏。她只是一时气在上头,口不择言……”

皇甫思凝道:“我明白。”

凤春山走近了, 默然片刻,半跪在她的面前,仿佛祈求上苍原谅的漠漠生民。

良久之后, 才徐徐道:“霜儿,请你别怪她。”

皇甫思凝摇了摇头,柔声道:“我不怪她。”又补了一句,“我也从来没有怪过你。”

凤春山却没有任何如释重负的神色,道:“其实都是我不好,没有做到答应过兜兜的事情。

皇甫思凝道:“听上去……她真的很生气……不单单是因为我的事情。”

凤春山苦笑了一下,有一种料峭的凄然,道:“霜儿,我从戎那一年,在月神庙前立下誓言,此生不灭方棫,誓不为人。”

季布无二诺,侯嬴重一言。

以月神为证——

虽然心中早有预感,皇甫思凝还是忍不住咬了咬下唇。

凤春山道:“这个想法,并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霜儿,二十年,整整二十年,甚至比你的年岁还要长。我人生大半的光阴都沉浸在这里头,我所学所思所做的一切,都以之为目标。”

“平西王曾经说过,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一向不以为然,冤冤相报,只要将仇人和可能为其复仇之人清除殆尽,斩草除根,冤冤便到此为止,了结干净。”

“霜儿,我想杀光他们。”

是执念,也是心魇。正如长生老人对她字句的批语一般——魔性太大。

纵死不休。

皇甫思凝道:“这个他们,曾经也包括我。”

凤春山点了点头。

这种诚实令皇甫思凝哭笑不得,甚至连愤怒或恐惧都忘得一干二净。

小阁轻寒,芙蓉帐内也渐渐失了暖意。

“我出使之前,兜兜问过我,会不会放弃仇恨。现在想来,她性子多疑敏锐,其实比我还要更早察觉到了我的变化。可笑我自己当时却一无所感,夸口道绝对不会……”凤春山顿了一下,“我向她保证,无论如何,我都是她那一边的……”

皇甫思凝想了想,道:“我若是她,大概也会生气的。”她轻轻拢起凤春山的一缕长发,甚至还有心思开玩笑,“倘若是绿酒被一个不明不白的家伙拐跑了,我一定发作得比她还要厉害。”

凤春山无声地叹了口气。

皇甫思凝将那一缕冰凉的发丝攥在指头间,在掌心摩挲着,问道:“凤竹,我问你一件事,你要说实话。”

凤春山道:“我发誓——”

皇甫思凝摆首,道:“我不要你用什么劳什子的东西起誓,我只要你好好地回答我。”她微垂下眼睑,长的睫,淡的瞳,柔波轻摇,微烟水愁,“你对我认错,是因为你待我不好。可是除了我之外的那些人与事,你并不觉得自己有错,是不是?”

凤春山犹豫半晌,捉摸不透皇甫思凝的意思,只能缓缓一颔首。

皇甫思凝道:“凤竹,我不是一个泥捏的脾气。你对我做了那些事情,我很难受,很难过,又生着闷气,自怨自艾。可是到了最后,我却很茫然,不知道究竟应该责怪谁。在路上的时候,我说你是真的不明白,是真的没有心肝。一半是气话,另一半……我始终觉得,斯使令或许没有说错。”

凤春山对于姓斯的分外警惕,恨不能活活手撕了她,道:“霜儿,她只是在挑拨离间,我和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的心——”

皇甫思凝笑了一笑,安抚似的摸了摸凤春山的头顶,道:“我知道,你的心都在我这里。”

凤春山这才和缓下神色。

皇甫思凝道:“凤竹,我明白了这件事,我很欣喜,也很惶恐。你知道我为什么害怕吗?”

凤春山懵懂地摇了摇头。

皇甫思凝有些无奈地笑了,道:“所以你还是不懂。”

凤春山赌气道:“我懂的。”

皇甫思凝叹了口气,道:“你也别逞强了。我知道你不懂,傻凤竹。可是你这么聪明,你一定知道,你是在为了什么而不安,对不对?”

这一回,凤春山沉默了很久。

“霜儿,我七岁开始杀人,十一岁上招摇山,十四岁入栖梧军。平西、夜澜、漠北……辗转无数,戎马倥偬,每一个寒夜起立,略一振衣裳,甲上冰霜迸落,铿然有声。黑白是非任由人说,很多事……非一日之寒。”

除了铁与血,一无所有。

凤春山道:“我本来只知道那样活着。我讨厌的很多很多,喜欢的很少很少。是你……唯有你,唯有你能够令我患得患失,忐忑难安。也唯有你,能够让我明白,我还可以有另外一种活法。”

皇甫思凝垂着头,整颗心脏都软成了一滩水。

老大不小的人半跪在她的面前,一身岳峙渊渟的气势收敛了九成九,仰着脸,乖巧又柔顺,眼里只有她一个。

真是没办法。

一面对凤春山,她就晕头转向,丢盔弃甲。

“现在说这些,也太迟了。”皇甫思凝凑下去,亲了亲凤春山的鼻尖,“我已经是你夫人了,写休书都来不及了……”

凤春山破颜一笑,像是猛兽蓦然翻了个身,露出柔软雪白的肚皮,又乖顺又讨好,让人不禁想伸出手去戳一戳。

“霜儿,我上辈子一定做了很多好事。”

皇甫思凝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脸颊,道:“那我上辈子一定欠了你。”

凤春山捉住她没有受伤的那只手,道:“这辈子我又欠了你,所以下辈子一定得还给你。我们生生世世,注定又要纠缠在一起。”

皇甫思凝抿着唇,忍住笑意,道:“这一世还没有过完,你怎么就想到下辈子去了?”

凤春山道:“霜儿,你忘记了么,我们在三生石前,本来就是底定三生……是你说过的,姻缘果报,真心假意,皆有前因。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奈何许,天下何人限,慊慊只为汝——

一字一字,言之凿凿。

仿佛只要说出口,就可以成真。

仿佛天地垂怜,命运宽容如斯。

***

十六人的大轿,张扬夺目,穿行在街衢之间,车马如流,民人如蚁,轱辘悠悠转动,步履匆匆经过,谁也不与谁相干。皇甫云来掀起帘帐,天色阴沉,云层浓厚,风中似有雨意。

令花见去世的那一日,似乎也是这样晦暗的天,这样的风雨欲来。

皇甫云来捏住眉心,没由来地心神不宁。

他们的开始就是个错误。

他在紫薇宴上意气风发,风采夺人,享尽了万众瞩目的好滋味。无数人上前攀谈,连高高在上的令氏长公子也不例外。有一个仆从跟在令花文身后,瘦瘦小小,不大起眼,却忽然抬头朝他一笑……

此后一步错,步步错。

大婚当日,十里红妆,满城驻足观赏。他一身喜服,心却如堕万丈深渊,身后忽然有人呼唤他的名字——

“皇甫云来。”

有些稚嫩,也有些少年意气特有的沙哑。

他转身,收敛自己的愕然,微笑以对:“令小公子。”

还未及冠的少年,一举一止皆是浊世翩翩佳公子,令旁人不禁自惭形秽。

令花文不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道:“承恩,你怎可对你的小姑父直呼其名?”

赤妍妍的龙凤烛台点亮了夜,火色摇曳不定,映在莲花一样的面庞,染红了少年的眉梢眼角。

令莲华的眸子望定了他,道:“你若是负了她,我一定让你永世后悔。”

令花文勃然色变,道:“你这孩子,在胡说八道什么东西!”

令莲华并不理会自己父亲的训斥,拂袖而去。

他冷笑。他早已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去后悔了。

令花见故世的那一日,整个府邸灯火通明,人人皆屏息守望,房屋内的痛苦吟呻一声高过一声,到最后已接近惨叫。血腥气隔着一道高墙重重不去,灯火燃烧得正旺,投落出来来往往焦急的影子,像是身在无间炼狱,有无数恶鬼翻涌于火焰。

稳婆与医女皆已被遣了出去。原本守着令花见的皇甫思凝也被嬷嬷牵了出来,守在门外。她瑟瑟发抖,哭得喉咙沙哑,喊道:“爹爹!爹爹!”

他停在了她的面前。她伸出手,想去牵他的手。花朵一样的指头,细细软软的,小孩子的,柔嫩而美好,令他在一瞬间想起了兜兜。

兜兜,他的女儿。

那才是他唯一的女儿。弯弯的凤眼,漂亮的笑容,比皇甫思凝好看不知道多少倍。令氏那肮脏可憎的血脉,他一点一滴都不想要,最好全都灰飞烟灭,不要在这个世界上留一分一毫。

在他挥开皇甫思凝的那一刹,房间里彻底死寂。

许久之后,才有人缓缓推开门。

令莲华道:“她走了。”

他并没有看皇甫云来,也没有在看任何人。

火焰的影子舔着他,如同燃烧,阴翳弗届。

在这样死寂一般的夜,令莲华终于开口。

“直到最后,她也希望你能陪在她身边,再看她一眼。但是你没有。”

喑哑,疲惫,萧索得近乎绝望。

如同裘弊金尽的说客,一生心事终成泡影。

皇甫云来看着令莲华的神情,一时怔忪。

他忽然想起,眼前的少年从未唤过令花见一声姑姑。

一次也没有。

“她说了,让我别怨你。很好,我不怨你,我鄙夷你。你这个言同百舌,胆若鼷鼠的……”

令莲华微微一笑,没有恨意也没有泪意。

少年站在那里,明净如新雪一捧,光辉四射,空澈而冰冷。

“——懦夫。”

那光至今仍照着他。仿佛一轮圆镜高悬在他的头顶,令他原形毕露,在午夜梦回之际大汗淋漓地清醒。

他其实很软弱。他知道。无论在人后如何,令花见绝不会在父兄面前露出一丝难过。他无法正面与令太傅的威权抗衡,也不敢忤逆令氏的决定,只能利用她一腔无望的爱慕。他对她笑,对她稍微好一些,她的眼睛就会闪光,亮若星辰,美得令人心尖发颤。

当他第一次俯身亲吻她的时候,她紧闭着眼睛,惊怯而羞涩地微微发抖。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从来没有吻过她。

他一直在逃避令花见的眼睛。

他觉得可耻,他怎么可以觉得令花见可怜,这一切都是她求仁得仁,是她活该。他只是做了他应该做的事情,他要把她踩在脚下,他不能背叛凤猗。终此一生,他都只会爱凤猗一个人。

令氏的血铺陈在他脚下,鲜艳得仿佛令花见那一日大红的喜服,几乎刺痛了他。新帝践极以来,他执掌生杀大权,一路青云直上——

他以野望与权力掩饰疼痛;然而他更加疼痛,连野望与权力也无法掩饰。

作者有话要说:  *“每寒夜起立”这一段,原型是左忠毅公逸事。

下章开始搞事嘻嘻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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