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罚期间的某天夜晚,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在我的手机屏幕亮起。
刘好汉一条背道而驰的孤独路,正从这时启程。
“喂。”我接通电话。
“噢,你是参加了超越网吧联赛的……差生队的队员吧?您是叫……李行客对吗?”电话那头的人说。
声音很耳熟。
“对。”我说,奇怪。
“是这样,我是起玩工作室的经理,我姓童……”
“经理?”我有点吃惊。
“额,呵呵,”对方笑了笑,很随和地说,“其实也就是个负责人,比你们大不上几岁,大家可以称兄弟,是这样,我想找一下你们队的中单,他叫刘好汉对吧,因为你们报名留的是你的电话,我没有他电话,所以就打给你了。”
“哦,找他啊,他在旁边,你跟他说。”
彼时是在晚修后的宿舍,除了旭哥还没回来,人都在。
我把手机伸给刘好汉:“有人找你,是个什么什么工作室的经理。”
刘好汉奇怪地看着我,接过手机……
后来我才知道,对方全名童俊易,绰号老七,其实我们见过面,就是那天网吧决赛我们的对手中单,他是大学生,同时也在一家网游工作室工作,负责在网络上接单dota冲分的代练任务,因为赏识刘好汉的技术,想拉他做兼职。
我们当时都不清楚这一行,而对方开出的条件对我们这些常年囊中羞涩的高中生而言,尤其是对穷得叮当响的刘好汉而已,非常非常具有诱惑力。
我们坐在一起估摸着,算下来,以刘好汉的实力,每七天时间,应该就能挣到200块钱,快的话只要五天,甚至更快,而如果能冲高分号的话,出价翻翻。
简言之,又能打游戏,又有钱赚。
我想,这不正适合刘好汉做吗?
但是,现在似乎不是时候,我们还要上课,还要应对考试,还有很多很多的补课,根本没什么时间去上网或者做别的事。
所以最后,刘好汉收起了他的欣悦之色,陷入矛盾,只是给予了对方“再考虑考虑”的答复。
老七并不强求,只是说:“那你什么时候有决定了,再打这个电话联系我吧。”
许是因为这个电话的缘故,之后的几天,刘好汉的状态变得很差,单指学习上的状态,魂不守舍,时常走神,甚至还被上课老师点名批评。
大概,代练的想法,已经在他心里植入了种子,正在发芽,冲破岩石钻出土地是个艰难的过程。
其实,在那个时候,我们都有敬佩过的职业玩家,虽然能出成绩能得钱的仅仅只是凤毛菱角,但我们了解那一种自豪,那种背负全世界独自前行,走上不归路,撞塌南墙,直至冲破迷雾、走出绝境,柳暗花明的勇敢与坚韧。
不是刻板,不是堕落,不是沉迷,不是叛逆,不是不孝,不是轻浮,不是懒惰。
游戏,它没有杀人放火,没有作奸犯科,它是好是祸害?因每个人对它的态度而论。它像人一样,不应生来就被贴上善或恶的标签,可它就是不被所有主流的观念认可,可……我们从不觉得那是错的啊!
但,那就是错的,长辈们如是说,不要问为什么,“你们”以后就知道了,管你们,桎梏你们,是理所当然的,一切都是为你们好。
“一切”这个词这么重大,是否该慎用呢?
因为人根本无法确定没经历过的人生会是怎样的。
在特纠结的时候,刘好汉问我说:“你觉得我应该答应那人吗?”
我稍稍想了想,说:“没关系啊,试试没问题嘛,又有钱赚,以后你不用省吃俭用了,万一真的特别影响学习,咱可以撤嘛,关键你得瞒住你老爸。”
我为他想得很周到。
好兄弟嘛,忧兄弟之所忧。
刘好汉听完,挠挠额头,忧虑道:“我不是想瞒着他,我是在想怎么跟他说。”
“诶?我感觉你还是别跟他说的好,别气他老人家了,这事没必要说啊。”我说。
刘好汉接下来的话,搭得很慢。
我看他不说话,以为话题终了,已经将注意力回放到了习题册上。
算一道难解的问题,折腾了很久很久,还会折腾很久很久的问题:为什么这个真理是“真理”。
我这人,容易着迷,注意力全抡在题目上,这个时候的我,对外界的反应是迟钝的。
刘好汉说。
话一出口,便将我彻底震惊到了,所有的思绪,从书本上迅速抽离,随着偏移的目光,一头甩向刘好汉的双眼。
“你说……啥?”我惊呆了,不可置信。
“我说……我想退学,唉。”他低下头,叹口气。
“你想……全职代练?”我疑惑地说。
他说:“不,代练只是一开始时……生存的方法,我想专职……打游戏,当……职业游戏玩家,打比赛。”
陷入无声的抑郁与艰苦。
某个大雾的夜晚,他也曾说过类似的话语,半年的沉淀,我以为都过去了,我也已遗忘了,原来,问题一直都在,不曾离去。
在人生的长河中,许多曾遇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它们也许会在某个时刻与巨石撞击,迸溅出散乱的水花,而后,消于无形,但有一种羁绊,如果不去追的话,将会纠缠不放,称为梦想,成为遗憾。
“我知道,很好笑吧。”刘好汉说。
好笑?
在这个世界上,梦想是分三六九等的,科学家是高贵的梦想,从商是高价的梦想,扶贫志愿者对现实派来说是愚蠢的梦想,而打游戏、种田养鸡是卑贱的梦想,无关梦想的实现能否,无关你我为梦想所做的努力多少。
高贵的梦想会嘲笑卑贱的梦想,而其定义与道德无关,我们这个时代背景下,有太多的事情是与道德无关却又被分成了高低贵贱的,内向腼腆者会被主流社会认为是有性格缺陷,而频频劝其纠正——好好笑。
廖小敏多内向多腼腆可是她多可爱多善良啊,为什么要改?
我所有的愤懑情绪倾泻而出,我不知道这个老友该何去何从,他的想法太“危险”了。
首先他要怎么跟他老爸说?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我能行?
有人打出成绩了,这条路是可行的。
不是只有上学这一条出路。
呵呵。
我们不能拿成名游戏玩家举例,甚至不能拿比尔盖茨的事例做延伸,他们太伟大,我们太弱小,我们允许有梦想,但禁止为梦想义无反顾,只适合在蔷薇花开满却又藏满暗刺和泡沫谎言的花园中,开出一种非吾所期的结果。
我略显沉重地说,“朋友,这个决定太大了,请原谅我不能给你建议,但是,无论你做出何种选择,我都会支持你的决定,都望你能坚持。”
……
那周末,刘好汉还是联系了对方,去试练了。
于生命之沉重,我不忍指点谁人的生活,但你的选择,将成为你一生的财富。
PS:刘好汉要走了,多看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