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开区待两天, 文斯的主题就是散再散,后全息世界的票都被忘得一干二净,华丽丽地过期。
“应该转手的,哎, 损失一笔钱。”
财奴文斯唉声叹气, 想钱也掩盖不住越来越糟乱的脑神经。
其今天早上就该回家, 可他还没调整好, 怕被闻立民或者闻礼看到问及, 于是又留半天, 特意选择临近晚上的车回去, 到家十点,洗洗就歇下,得过一晚是一晚。
大概这两天生物钟乱套, 文斯第二天醒得比平常都早。
一看外面才蒙蒙亮, 他睡不着, 索性爬起来收拾好, 去区的湖滨跑道健步。
天气转暖, 五点不到就已经有人在跑道上来回, 一圈又一圈, 文斯在外围不挡别人的路,低着头,保持不快不慢的步调匀速着。
不知久,有个跑步的人在他身边不远停下来,与他一样开始步行, 文斯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丝毫没觉察到。
那人就那么安静地伴他着,直到文斯终于醒过神, 转头看过去。
闻礼正轻轻舒缓呼吸,见文斯望来,问道,“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他已经自文斯身边跑过十圈,从他刚出现在跑道上路开始,就已经跑两圈,可文斯竟一点都没看见他。
文斯被问得一愣,脚步不由地慢下来,视线在闻礼脸上停留。
朝阳映着两人身侧的湖面,微风乍起,细浪跳跃,搅起满湖碎金,闻礼算歇一会儿,有额角还浮着一层汗珠,男人锋锐的眉宇下,双里的光却是柔和的。
文斯里忽的就涌起一股莫名的冲,迫切想要同他说点什么。
突又有一人从他身边快速跑过,文斯被那股陡掀起的劲风吹凉热的头脑,蓦地回转头,不再去看闻礼。
可是闻礼却主问他,“有事吗?”
确是事,文斯里正像被杂乱的线绳缠成一团,难以释怀或表达,好半晌才轻声道,“我……正在犹豫要不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说出来,以为闻礼会问他是什么事,那时他估计会答,“也没什么事吧。”
可闻礼却挑眉,说,“既重要,当要做。”
这耿直的回答让文斯一时不知所措,“你怎么这么肯定?”
闻礼认真看着姐姐的脸,“因为你的表写着,你很想去做。”
文斯:……
太阳彻底跳出地平线,折射湖面打在身上,闻礼拿毛巾拭去额头的汗,道,“你刚刚这么圈,估计是在想一个不去做的理由,好说服自己吧?”
文斯直觉不是,他明明不是在找不做的理由,而是在找做的理由。
但经闻礼这么一说,文斯却突现,他竟好像是对的。
他的确是在想不去做的理由,虽不去做的理由明明那么,想都不用想,怕暴露身份,怕闻礼和爸爸在电视上看到自己,认出自己,怕牵一而全身,怕影响剧向,怕任务不能完成,怕被送离这个世界……
但比这么不能去不该去的理由,去做的理由却有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
因为他想。
真的想,想到差一点点就能为这点念想豁出一切。
而这个“想”,曾经被他硬生生从脏割裂下来,埋进不为人知的墓园,可突有人告诉他,可以将它挖出来,重新擦拭后捧在怀里,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或许永远无法与人说清。
单单一个“想”字,就是全部的全部。
如此苍白无力,却偏没有任何一个说“no”的理由,足以抗衡这个字。
若在上辈子,恐怕文斯早就一腔孤勇地扎进去,可他到底是死过一次的人,除理由他还有理性在,他终归是摇摇头。
“想与不想的,也没那么重要,有些事还得看能或不能。”
“能或不能?”闻礼在这话里皱一下眉,“是法规道德约束的事?”
文斯一愣,对上弟弟那突变得十足严肃的神,两人同时沉默半刻,文斯差点笑,“你你姐当成什么人?”
闻礼见他不似玩笑,也知自己失言,道,“那除这个,没什么能不能的。”
他想想又说,“我不信上帝,也不信命运,在社会规则下做事,能或不能端看自己。”
文斯中的阴霾因着闻礼方才那句好笑的“法规道德”驱散许,他忽而也能用另一种平常态去听闻礼这时不时冒出的灵鸡汤。
他甚至还想和他讨论一番,“其我觉得你应当适合搞研究,为什么会选择经商呢?”
这问题当是闻礼早就想好的,“搞研究可以引领前沿,从商可以输出效能,两条路子不一样,对我而言,从商做自己研究的领域,是恰当的结合方式。”
“但商圈可比学术圈子复杂,还有些不太好的阴暗面,算是大环境下的环境吧,有时候国家政策虽好,执行下去却颇阻碍,改变环境下的规则比大环境要难得,因为会既得利益者的蛋糕,你怎么看待这方面?”
闻礼略微思索一下,很快答道,“你说的环境,是必定存在的,要想改变环境,就必须先到那个位置去,往人前,做人上人,那时候就是你制定规则,而非规则约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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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制定规则,而非规则约束你。
这话说起来容易,要做到何其难,可文斯听进去,还一直在想这件事。
卢庚说的他那位董事长,就是已经到一定程度,在自己的公司内部制定不同于外界圈子的规则。
若是像她和闻礼这样的人更一些,他所在的圈子规则被改变,是不是终有一天能积流以成江海?
文斯送上班的父子俩,独自坐在花园边看书,看闻礼时常看的那些书,和风轻朗,阳光静谧,半天的沉淀下来,绪平静不。
三个时,他看完一本书的五分之一。
当冯姨来提醒时间时,文斯想起闻礼之前说过的一句话:要时间用在真正想做的事上,才不是浪费。
他说得对,时间是很宝贵的。
文斯知道自己已经不够年轻,二十八岁,若是将他之前已经逝去的人生替换过来,前些年的演艺时光就止于一个悲凉的结局。
他现在从二十八岁重新开始,如果真的要一直稳妥地等到全书结局再做想做的事,那就是八年以后。
八年,人生能有几个八年呢?而八年后的他将三十六岁,若是再想演戏,真就成痴人说梦。当这八年,他也可以选择学点东西,有个一技之长傍身,后养活自己,将一辈子望尽。
但真就甘如此吗?
文斯合上书,看向窗外,旧年的红果摘落,新年的绿叶正茁壮长成。
他觉得自己骨子里或许是极限运爱好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注定命短一季。
但不同的是,他从来不赞成那些家伙在有家人牵挂的时候做那些危险的事,而他自己,很年以来都再没有家人可以牵挂,早已习惯孑一身。
如今,他更是一个工具人,做着闻思该做的事,活成闻思该有的样子。如果哪一天真被送,闻礼和爸爸也依会有系统再送来一个“姐姐”和“女儿”。
那时谁也不会知道,有个“文斯”曾经来过……
拇指与食指在合起的书上反复一遍遍摩挲,他终于像是下定某种决,将书放在置物架上,起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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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里,冯姨正在摆盘,文斯打开网上自己在机场时被拍到的照片,将手机拿给她看,“这个男生冯姨觉得怎样?”
冯姨眯着看看,“哟伙子挺俊的,怎么姐,这不会是你男朋友吧?”老阿姨打趣,估计难得见姐拿男孩子的照片给她看。
文斯笑,“怎么会?是个网红,就是……您不觉得他长得……”
他故意停顿,有试探,冯姨却又打量一会儿那照片,没看出端倪来,还问文斯,“姐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文斯摇头,“没有,我就觉得他长得还行,但又觉得网红而已,没啥特别的,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好像还对他挺感兴趣。”
“哦哦这样啊,网红我知道,就是网上很红的明星吧?我女儿也追星来着,懂得。”
冯姨一副解的神,女孩儿家喜欢什么流量爱豆这完全不稀奇。
文斯和她说笑几句,两人便一道坐下吃午饭,文斯也算从旁观者角度再次印证一下自己的男装。
冯姨是除闻礼和闻立民之外,见原主次数的人,闻礼和他面对面没认出来,冯姨看他的照片也没认出来,那现在大的问题就剩下……
晚上闻立民回家后,文斯到客厅里坐一会儿,如往常一样他会陪着爸爸看电视,虽是新闻频道,但文斯也不觉得无聊。
不过今天他频频低头看手机,闻立民察觉到,以为他是不想看,“年轻人喜欢电视剧,你想换台就换吧。”还遥控器递给他。
文斯接过却没调台,“不是的爸,朋友刚给推荐个明星的演出视频,我恰好看一。”
闻立民问是哪个明星,文斯说个正当红的名字,可闻立民竟不知道,文斯又给他看照片,闻立民摇头说没见过,还自嘲,“真是年都没看过这些东西。”
文斯仿佛开玩笑般,又对父亲连说几个明星的名字,都是一线大咖,后还包括季明景,闻立民竟全不知。
就有两个是在广告牌上见过,对脸有些印象却仍旧不记得名字,看见名字才仿佛能想起一星半点来。
通过这半年的共同生活,文斯又是几乎一直在家,他已经知道闻立民的习惯是看电视看新闻频道,从不看电影电视剧,回家除打电话,似乎也不上网冲浪,除工作和在家,休闲娱乐便是同老友出去打球、钓鱼或者爬山,再就是侍弄他那些花和鱼。
而季明景是闻思唯一的偶像,闻立民都不知道,可见他从没和孩子交流过这些,不过闻思追星仅限于网上,房间里连幅海报也不挂。
这也间接导致文斯穿来时若非看到原主q q微博群,都不知道他是季明景粉,而若非剧指点一路来,他更完全想不到原主还喜欢人家,真可谓深藏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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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文斯看见在门口等着接闻立民上车的邵特助,他昨天也来,这三天据说都是直接去一个会议现场。
闻立民还要点时间才会下楼,文斯便打开车门坐进去,“邵哥,有件事想请教你一下,可以吗?”
邵特助在的时候,就不用司机,现在车里有他一人,“姐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就是……爸爸生日不是要到么,我想送他一款手表。”文斯在原主手机的日历标注中看见闻立民的生日,就在下周。
邵特助点头,“姐是想让我帮忙建议还是?”
文斯说是,想要他给参谋一下,“我看上一款,那牌子是郑旸代言的,现在的大牌都有代言人,我不知道爸爸对那些观感怎样,对公司内部的明星合作也不太解,怕送得不合他意,或者不合适。”
“原来姐担这个,”邵特助微笑道,“这方面没系,闻董从不那些明星的事,就算知道谁,那也是些十几年前的明星,而闻氏也没有签约代言人,所以姐凭着意选择就好,您送的闻董都会喜欢的。”
邵特助跟随闻立民已经十年,有他这话,文斯的确踏不。
从网上能查到闻氏集团的主营业务聚焦在两个板块,房地产和精密仪器,渠道都是长久积累的,的确和娱乐圈不,也不靠代言人吸引客户。
文斯后不忘拜托邵特助,“我问你的事别告诉爸爸,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邵特助当明白,“放吧姐。”
文斯从个角度得以证,如果他成演员,闻立民对于韭菜似一茬一茬的新人堆里的他,没什么机会见到。
隔代如隔山,文斯原先是圈子里的人,可到奔三的年纪,那些十八九岁刚出道的偶像明星,他若不专门去解也是不怎么知道的。
所以要限制住出镜的范围,就可以避免让闻立民看见他。
而万一……文斯屡次被命运捉弄,这次也同样想到,万一闻立民无意中看见男装的他,真的认出来——
文斯觉得,也非不能转圜,因为闻父本来就是知道原主跨性别者的,他若是看出来肯定也不会大肆宣扬,极有可能直接找他询问。
那做坏的打算,万一真到那时候,他就说话,说是理上生一些变化,对于自己的性别有些新的认识,想要尝试男装打扮,之后因巧合被星探现,就有后面的事。
这方面文斯也查过资料,据说因为某种外界刺激,性别意识改变是有可能的,不过不会一蹴而就,而是会先处于一个“彷徨期”,即在性别认知的交叉口,面临再次选择。
所以就可以此为理由,请父亲继续替他隐瞒,等之后真的确定何去何从,再作打算。
从闻立民的角度,儿子有希望回归男性,必定是更好。
但文斯却不能现在就和闻立民说,一则女装大佬的剧还没完,为免节外生枝现有背景尽量维持原状,二则闻立民之前肯定解过跨性别者,也知道孩子不会突改变这么年的性别认知,三则如果现在告诉,闻立民半不会同意他去演戏。
想通这件事,文斯突意识到,若出道这一步得好,说不定反倒能为将来恢复生命自由权之后,向家人摊牌彻底变回男性提供一个合理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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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斯耐等待两天,将所有事彻底反复想好,确定不是短时间的冲。在新一周来临时,才约卢庚见面。
他也没拖泥带水,卢庚更是爽快人,见到他便说,“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越详细越好,看看我双方能否达成一致。”
文斯也知道自己还没签约就提要求很像耍大牌,但这些对他至重要,“如果公司同意,我就考虑签约,如果不能接受,那我真的不行。”
卢庚道,“你说,我听。”
“第一件事是,我想以艺名签约,个人信息需要绝对保密。”
“保密是肯定的,你如果不想让我获悉真名,可以选择线上电子签约,你的身份识别卡认证是本人后就可以自录入,全程不需要人工审核。盛汇的艺人信息都保存在国家托管的专用数据库里,且没有超级管理员。”
卢庚详细解释,“这个意思是,哪怕我董事长要知道旗下艺人的个人信息也要经过严格审批,且不到非常时刻不允许调取,这也是国家保护个人隐私的规定。你的真名、年龄、学历,如果你不想公开,完全可以选择不公开,我唯一不允许的是信息作假,你要公开就必须得是真的,要么就声明不公开,这是你的正当权利。”
文斯点头表示听懂,卢庚又道,“当有一个原则,无犯罪记录和无吸毒得去公安部门传输电子证明作为合同附件之一,我还需要你亲笔书面做出承诺,如果涉及法律方面的问题你隐瞒任何真况,那带来的后果将由你个人全部承担,且公司会在知的第一时间与你解约,没得商量。”
文斯说,“这个可以,我没问题。”
第一点达成共识,文斯又提第二个要求,工作时间和地点。
“如果公司给我安排工作,我会尽大努力协调,但如果确时间不允许,或者无法离开去外地,我能选择拒绝。”
“当可以。”
这件事那天在开区卢庚就已经说,文斯想再确认和强调一下。
“还有吗?”
第三个是工作内容,“我接戏约,其余的例如综艺、广告、商演一概不接。”
尤其是广告,辐射面太大,更容易进入公众视野,单做演员能更保险一些,而且他也想演戏。
对于这个要求,卢庚虽惊讶,但也说,“这个做到是可以做到,可你得明白,如果你演戏,会失去很出镜率。”
失去出镜率也就意味着注度上不去,对“红”显是不利的。
文斯却说,“公司倘若肯给我戏演,我就有信能做一个好演员。除非盛汇也和其他娱乐公司一样,在乎流量和价钱,不在乎演员的价值。”
“……”卢庚被他呛住,片刻后一摇头,“还是那么犀利,行!没问题!你提的这些全都可以写进合同里。要你有信有能力,我就敢承诺,让你有戏可演,哪怕你没流量,怕就怕在你不觉得自己能演好,能靠脸和流量。”
文斯仅笑一笑,那笑容自信且明亮,倒让卢庚看得暗暗惊,愈又生出疑惑。
这帅哥,很神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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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季明景从片场回到公司,看见自家经纪人一脸喜气,还请一堆加班的同事吃外卖串串夜宵。
“明景!回来得正好,有你的份儿,快来吃,不加辣的。”季明景皮肤敏感,吃辣容易长痘痘,职业原因自是不能太放肆。
卢庚经常会这样时不时请人吃饭,但季明景能感觉他今天格外高兴。
“怎么?遇到什么好事?”
卢庚将人拉到一边,低声道,“他答应签约。”
这个“他”,别人或许不明白,季明景却是立刻听懂,但又不确定,“真的?”
“嗯嗯,刚谈妥的,等我和上面说一声,快的话后天就能签下,不成问题。”
季明景睛微微亮,他问,“那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卢庚摇头,“他不想以真名出道,且要求个人信息全部保密,我估计应该是不想让家里人现吧,有些年轻倒是会有这层考虑的,也不稀奇。”
他刚说完这句,还欲再说什么,那边有人喊两声“卢哥”,卢庚拍拍季明景肩膀,笑呵呵,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季明景端着他塞来的那盒串串坐下来,却是放在桌上没吃,还想着刚才的对话。
想着想着,那男生的脸又浮现前。
季明景轻轻握住手机,往后闭靠在座椅里,再睁开时望向天花板上的明灯,映进眸里深深漾着一片暖意。
记性向来被称不好的他,突记起许久之前那年盛夏,蝉鸣声声中,他与他擦肩而过时听到的对话——
“人生嘛,能做想做的事,能爱想爱的人,就很好。可惜我福泽太浅,至今连个红颜知己都没有。”
“哈!不,试试蓝颜知己?”
“开什么国际玩笑~那我还不如和我家拍拍做知己呢!”
彼时,三言两语,言笑晏晏。
阳光自叶片的缝隙中洒下,年白衣黑,过身边时带起风,大约那便是清爽的一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