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娃好奇地追问道:“有什么人看出那剑胚的玄妙,您就会卖给他吗?比如那位英竹岭修士延丰,听说剑胚的特异之处也很想买,还有那位想横插一手的商铺老板。”
剑煞又笑道:“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应该明白不是谁都能买走那把剑胚的。我拿出那神剑之胚放在集市结缘,不仅是考眼力、也是考心性。……你让我很满意,身为修士不为这等宝物所动,那么身为世人亦不会为财货而扰心境。”
虎娃记得当时那商铺老板曾跟踪剑煞而去,本欲问后来怎样了,想了想却没有开口再提,该怎样就怎样吧,他又问道:“我离开集市后所遇之事,原来宗主一直都在暗中关注?”
剑煞手捻胡须道:“就是我让你们去那个地方的,我当然也很好奇,想看看你们是什么样的人、会做什么样的事?那六名众兽山修士,假如是我亲手解决,也就当场宰了。不过既然你们能搞定,我便没有露面了。你做得非常好,小小年纪,既不为财所动,亦不为色所迷。……但是吧,我老人家对你还是有点不满意!”
虎娃有些不安地问道:“请问我哪里做得不对,是没有解决掉那伙众兽山的修士吗?”
剑煞摇头道:“不是、不是,当时你还不清楚他们究竟在干什么,而且凭你的本事,一个也打不过他们、更没料到他们会溜得那么快。你给了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那伙人居然还继续作恶,就别怪老夫亲手杀人了。”
虎娃:“那您有什么地方不满意呢?”
剑煞撇嘴道:“我还想问你呢!堂堂武夫丘弟子,应不应该是条男子汉?……孩子,我给一个世上最美妙的长大成人的机会。你明明能得也应得此福缘,却没有珍惜!简直是辜负了我老人家一番好意。”
虎娃不明所以道:“宗主,弟子没明白您的意思。”
剑煞前倾身体,有些神神秘秘地小声道:“我说小路啊,你又不是那伙众兽山的凶徒,你救助了齐罗姑娘,我都看出来齐罗的春心为你荡漾,你自己就没感觉吗?若是当时你们还不算太熟,你又着急要登上武夫丘,没和她怎么样也就罢了。
可后来我让二长老派你去南荒,你又见到了齐罗姑娘呢,这回总该熟了吧?白白挑走了人家送的大肥猪,却不解姑娘家的情意!你应该听说过蛇女的妙处,齐罗姑娘不美吗、不够动人吗?她已有二境修为,是那村落里最出色的姑娘!
我本来是想给你一个去成就好事的,有了南荒中的齐罗姑娘,今后在武夫丘上便可安心修炼,不觉艰苦枯燥、得此生美妙逍遥。老夫这么照顾门下弟子,结果你呢?……我当时看见你挑着猪就走了,很不满意啊!”
虎娃张口结舌道:“这,这个……弟子多谢宗主的美意!可,可是这种事情得讲究情之所至、心之所动,而弟子心中……”他万没想到剑煞会以这样的神情语气、对他说出这种话来,与方才那锋芒夺目的武夫丘宗主形象完全不沾边啊,心中不禁冒出“老不正经”这句形容来。
剑煞摆手道:“行了,行了,你不必多说。我只是关心一下,并没有勉强要你做什么的意思。听你的语气,好像心里已经有人了,或者是被谁迷住了。我就纳闷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比得上齐罗姑娘?……该不会是那个人吧?那倒真可能让你神魂颠倒,但你可别想多了!”
虎娃听得更是莫名其妙:“宗主,您说的是哪个人啊,弟子怎么听不懂?”
剑煞看着他道:“算了,既然你不懂,那就是没见过。……夏卓之事,你做得非常好,虽然手法奇特了些,但也正是他所愿。……老夫还有一件事要问你,听说你想拜我为师?”
最后这句话问得十分突兀,虎娃的确有拜剑煞为师的打算,小俊还曾找他商量过。但剑煞是听谁说的、他又跟谁说过呢?
反正剑煞就是听说了,此刻已经开了口,虎娃也不可能不懂事啊,当即便起身下拜道:“弟子来见您之前就有这个打算,希望能拜您为师。”
剑煞呵呵笑道:“你已登上了武夫丘主峰,以你我之缘,这样的请求,我当然不好拒绝。……不过呢,你上山之前已有神通修为在身,想拜我为师,得原先的师尊同意。但你既然已经提出了这个要求,我想你原先的师尊早应已同意了吧?”
虎娃答道:“曾有尊长告诉我,行游巴原之时,应到武夫丘来看看,最好能拜入山门学剑。……此事完全由我自己做主决定,没有人会反对。”
剑煞:“既然如此,你在这里先行完师礼,回头再举行个拜师仪式。……徒儿啊,为师这次下山去了一趟郑室国都,给你带回来一块牌子,你先拿去收好。”
虎娃起身接过那块牌子道:“三长老昨天告诉了瀚雄,瀚雄刚才已经告诉了我。您下山所做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多谢师尊,您千里迢迢走一遭,还想着为弟子弄了一个郑室国国工的身份!”
剑煞:“你也不用谢为师,这不过是顺手的事情,他们非得给啊!这块牌子,我与几位长老是不会接的,但你既然另有传承,且奉先前的师尊之命行走巴原,带这么件信物在身上,有时也能方便不少,至少在郑室国中能免了很多麻烦。”
虎娃收起令牌又在木头墩子上坐好,剑煞笑眯眯地看着他又说道:“你既然已拜我为师,那么为师就有些话要问了——你是不是仓颉先生的传人?”
虎娃怔了怔,万没想到师尊会问出这样一句话来,看来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他赶紧解释道:“我在巴原上行游时,曾见过仓颉前辈与他的弟子候冈,有幸跟随在这位前辈高人身边数月,见他演化天地间纹理,也曾学习录志万事万物之文字。仓颉先生应为我师,但并非传法之师尊,他亦未收我为亲传弟子。”
剑煞眯起眼睛道:“哦,原来如此!那你的传法师尊是谁呢?是谁指引你迈入初境得以修炼、习成如今诸般秘法神通?”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虎娃很恭谨地说道:“弟子在师尊面前不敢虚言,我先前并无传法之师尊。但是自幼在家乡曾得几位尊长指点教诲,否则也不会有今日修为。离开家乡之前,几位尊长皆有吩咐,不得说出身份来历。弟子就算在师尊您面前,也应信守承诺。”
这番话有可能会惹剑煞生气,但虎娃却不得不说。剑煞眯着眼睛瞅了他半天,忽然神情一松,又露出笑容道:“你这么做是对的,有承诺就要信守。如果先前尊长交代你的话,你没有记住,那么我这位师尊交代的事,你也同样不会办到。你在我面前尚能如此说,非常好!”
反正剑煞就是看虎娃顺眼,怎么看怎么顺眼。这倒并非是偏爱,其实他早已考察过虎娃的行止,自从在红锦城集市上偶遇开始,剑煞就在暗中关注这少年。
剑煞坐着看了虎娃半天,又说道:“徒儿啊,你不仅是我的亲传弟子,且很快就将名扬巴原了,可不能太自傲啊!”
虎娃低头道:“师尊,弟子实不想这么出名。”
剑煞:“哦,为什么?”
虎娃:“因为可能会惹麻烦,且并非是我所求。”
剑煞眉头一皱道:“你不去找别人的麻烦就行了,谁该敢来找你的麻烦?你又没做什么错事,就应声名光大,这才是我剑煞的传人!”
剑煞是什么脾气,虎娃多少已经清楚了。平日收敛锋芒不露,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老头。可一旦露出峥嵘,锋芒便宛如神剑出鞘,比如他收拾那伙众兽山修士的做法。
剑煞的话中还伴随着神念,讲的就是“威名”与“美名”。剑煞不仅是给弟子立威名,更重要的是光大一种美名,他所行都是应受世人称赞的善义之举。除非是如毅孙、扶豹那般怀歹意、行恶迹之徒,否则谁都希望自己的身边有虎娃这种人出现。
有人行此善义之举,就是发自内心的自然而行,比如虎娃、比如当初相助白溪村的壮士灵宝。但也有人想得比较复杂,他们之所以愿意那样做,所追求的就是这种美名,以及由此给自己带来的种种好处与满足。
这世上的很多人其实都是后者,但并不能因此否认他们的善义之举,更不能否认因此举应得的美名。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不论心里曾经动过什么念头,毕竟知道美之为美,有敬畏之心,人前欲求美名、未敢公然为恶。这种人未尝不可达到所行就是所求的那一天,就算达不到,一辈子也不为害,也算是个好人了。
世上还有一种人,心坏歹毒恶念,只是追求美名将自己伪饰得尽善尽美,但在人后有机会时,便会做出很多歹毒之事。
那么这种人是否可恶呢?非常可恶!其恶不仅在于伪,更在于其真——他真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所做出的那些歹毒的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在人前所行的善义、追求的美名本身有什么不对,而是其私下里真实的所行才会遭受唾弃
更有一种人,已失敬畏之心,公然纵扬为害之举,则更为世间大祸。当年武夫大将军来到南荒,毫不犹豫斩杀的那些妖邪,大多就是这种人。
所以虎娃说自己不想出这个名,剑煞有点不高兴。他身为武夫丘宗主的亲传弟子,就应该立此威名与美名,若没有这样的愿心,又怎能贯彻于所行之中呢?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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