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听途说，”玛蒂尔说，她脸色白的就像死人，“蒙扎，我希望你把门关紧点，不然我睡觉会做噩梦。”

很显然，哪怕她知道，她也不想说出来。

玛蒂尔领着他们俩穿过诊所长廊，途中她又说要看眼手术室的病人。转过拐角之后，门却是反锁的。他们三个像雕塑那样站了一阵，无声地等待，门便从里面打开了。开门者不是活人，是诊所营业期间摆在柜子顶端的黑色兔子玩偶，由于布料下填充物过多，显得躯体臃肿。它的眼珠是浑浊的玻璃球，给人以不详的感觉，作为医务人员的穿着倒是很正式，袖筒下的爪子和手术刀一样锋利，沾着血。

手术室里开着灯，还是很阴暗，有一股久久不散的烟味。蒙扎知道玛蒂尔医生不抽烟，不过她向来缺乏医德，不管病人抽烟与否，更不理会其生活习惯是否健康。有一个人倚靠在角落里一张简陋的金属小床上，是个女性，她看起来相当年轻、美丽，只是身上未着寸缕，缠满了血迹斑斑的绷带。

接近之后，蒙扎觉得此人美得简直是异常，身材也精美绝伦，完全合乎完美的比例。皮肤白皙，近乎没有杂质，那双并拢的长腿在膝盖以下是那样纤细，细腰往上的前胸又是如此饱满。蒙扎觉得，她的脊椎一定要向后弯才能平衡这种夸张的重量。那双眼瞳就像是红宝石，点缀在纤巧的脸颊上可谓美轮美奂。

杜恩摇头轻叹，蒙扎几乎能猜出他想说什么了，无非就是赞扬或感慨，然而话语的内容却和她想象得截然不同。“她不会比你们搜查队里最短命的猎手活的长久，也许还要更短。”

“她身上动的手术太多了。”玛蒂尔说，“这对红眼睛是我给她镶嵌的，给她脸颊上动刀的也是我，不过，脖颈下面和我没关系。”

蒙扎这才反应过来。“你还揽了非法改造人体的活？”

“他们甚至不肯给我发行医执照。”玛蒂尔咕哝道。

蒙扎听见兔子玩偶锁上门的声音，然看到玛蒂尔取了把手术刀，还有一把小圆锯。刀刃的光芒闪亮无比，虽然刃口脆弱，却比她惯用的武器更加锋利，像是能穿透墙壁似得。靠在床铺上打点滴的女性有了反应，她的呼吸声很轻微，像是濒临死亡的人，就靠点滴维持性命。

“现在她是半昏迷的，”玛蒂尔说，“我想应该是这样吧。总之，她睁着眼睛，却既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什么。”

“你有头绪？”杜恩问。

“她一天多以前昏倒在我诊所的走廊里，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不过，她应该是失血过多和感染，我猜。”

“她都改了身体哪些部分？”蒙扎也提问。

“她的腰肢细得过份，是因为一些骨头从骨架里取了出来，有人为她嵌进了金属丝。她的腿也不是天生这样纤细，是从世界的镜面另一侧提取了怪异之物的成分，加入血液之后，就改变了肌肉的分布。她胸部饱满得像是甜瓜，还没有下垂，是因为医生给她添加了不属于人类的肌肉纤维。下巴两侧的骨头——确实是我给锯圆的，牙齿也磨平了。”

玛蒂尔一边说，一边伸手梳理病人的头发。她的长发浅灰色，恰好是艾洛莎统领那样的色泽，不过很多头发都在枯萎掉落，落在玛蒂尔医生苍白的掌心中，光线暗淡，不过蒙扎看得很清楚。

“说道她的头发，其实是植入的，来自一种彩色的活丝线，还用药剂让发丝更柔顺浓密。不过体毛却又遏制了生长，好让她除了眉毛和头发不再长出任何毛发，这点很矛盾，所以总归会出问题。”玛蒂尔咳嗽了一声，捂住嘴，又咕哝起来，“从我认识她开始，她就一直病着，当然也可以说，她没病的时候根本不会来找我。”

“她能把生命维持到现在，简直是奇迹。”杜恩说。

“因为她给我付了足够多的钱。所以，我会用自己高明的医术给她延续生命......高明，大概能算是高明吧，我想。”玛蒂尔低声嘀咕了一句，语气不太有自信，“虽然我没法帮她处理身体的问题，不过让她姑且活下去，这是没有多大难度的。”

“她出身贫民吧。”杜恩说。

“的确如此。”玛蒂尔点头，“不过也不完全是，她是被贵族领养的孩子。”

“她这幅样子，确实能让她换取很多资源。”杜恩评价，“为此付出代价，也算是格外有戏剧性了。”

“我听说她本来会被放弃，”玛蒂尔道，“不过，曾经有人对她许诺，只要她能忍受痛楚和虚弱，她的美丽就能摄人心魄，任何正常的男人都会为她着迷。她说自己相信这一点，并且甘愿为此付出一切，于是她就成了这副模样。当然你......你应该不能算是正常的人类吧，我想。”

杜恩摊开手，做出无辜的表情。

“那你现在对她束手无策了？”蒙扎碰了碰她的皮肤，不出意外，柔软得令人惊叹。

“最近我财政紧张，所以，我准备给她换血。”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全身的鲜血都要更换。”

“人血？”蒙扎觉得自己一定是一副兴趣盎然的神情。

“当然不能是单纯的人血了，除非我想让她死在我的手术室里。那样的话，排异反应太重，必须要往里面兑一些我家传配比的基液才行。然后，然后......然后我会让助手跨越到镜子的另一侧，从它体内取出世界那边带有活性的血。”

玛蒂尔的助手——也就是那只塞满人体部件的兔子玩偶——端着一碗深红色的血过来了。杜恩在医生的示意下扶起病人，让她坐稳身体，又把血送向她唇边。不出意外，她不能吞咽，所以血洒出来，浸湿了病人身上血迹斑斑的绷带。不过，总归还是有一些流进了她喉咙。等碗空了，黑色的兔子又端着碗往外走。杜恩问玛蒂尔医生知不知道旧世的医术和医用设备，以及是否有兴趣接触。

医生端详了他半响。“回归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