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跟着就是一道尖厉的长啸回荡在诺里村上空,令人血液冰凉。希尔感到脖颈后面毛发直竖,心脏跟着狂跳,冰冷的汗水似在灼烧她的皮肤。尖厉长啸的源头位于长老居住的宅邸,就在村落中央的山坡高塔上,——她听得出来。
“拿把碎颅二型猎枪给我们的希尔小姐。”艾洛莎忽然说道,“然后,给我们的屠夫先生一柄莱法拉产的钢制砍刀。”她看到村民们都跪倒在地,朝长老宅邸的方向尖叫、祈求,叩拜,或是转而对外乡人怒吼。看押村民的猎手们都有序往后方退去,仿佛烟尘般消失在杂乱的屋邸和街道中。长老宅邸漆黑的轮廓忽然狰狞起来,尖端放射出绿蜥蜴般的诡异光芒。
“可以吗,两位?”搜查长转过脸来,脸上挂着若无其事的微笑。
“为什么是我们?”希尔也若无其事地提问。
“不为什么。我觉得你们适合,所以就是你们了。”艾洛莎回答,把浅蓝色双眼转向显露出杀意的屠夫,竟使其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的整个粗脖颈都诡异地暴出血管和青筋来,简直就像随时都会崩断。“至于回答的话,”她说,“既可以是‘是’,也可以是‘可以’。”
然后她笑笑,举起一只小臂,示意一旁的猎手们把火枪端起,对准希尔和她叔父的手臂和腿脚。“如果,”她说,“如果二位想挂着残缺的胳膊和腿脚去矿场挖煤,终日不见地面,直到死去为止,那么我也能够允许其它回答,然后对二位按照以往惯例进行处置。——请务必记住,有关土著安置这方面,依扎兰的主事者一直都是我。”
她俩对视许久,意欲不言自明。
“好吧!我看得出来你在顾虑什么,希尔,不过呢,倒也不必这样担忧。”对方率先打破沉默,“其它猎手都会出手,如果你们表现得当,他们也会把二位完全当作自己的同僚,加以援助。说实话,这可不是戏谑的玩笑,而是对新搜查员的考察哦?毕竟我也无法确定,深层世界那两位能否拖住并解决......算了,回答呢?”
“我猜,那是一切结束之后的事情了。”希尔接过枪,然后把钢刀扔给屠夫,自己耸耸肩,“如果表现得当,能直接把我升到猎手吗?”
“可以。”
“那我就事先多谢你的提拔了。”
“可以,我很期待。”
这倒是让希尔惊讶不已。“你相信我说的话,还就这么把枪给我?”
“我当然相信你说的话,我认为你的能力会比我手下绝大多数人都好。如果待会你负伤了,让我把你一路抱回去都可以哦?”
“我可不想为了这事就负伤,不过你最好记住你说了什么。”
此时其余所有人都注视着黑暗的塔楼,——它仿佛轻摇了一下,似乎又有些歪斜。歪歪扭扭的绿光从尖顶蔓延而下,如血管般缠住了高塔。尖啸撼动了她的骨骼。在这阴郁的光芒中,希尔看向上方,看到塔楼的大窗中,一张煞白的脸正凝视着自己。
那是被诅咒、被附身的利洛斯。
“他们来了!”罗莱克在一栋瓦房的顶上大叫,“献上牺牲,然后得到救赎!”号叫声在空中回响,此起彼伏,跪倒在地的村民们都举起拳头,不停挥舞——几百双拳头。
“天使——”
伴随着无比沉重的践踏声,其中一个号叫戛然而止,发出短促、沉闷的回响。一个白色身影从被其踏碎的尸骸中站起,优雅地舒张四肢,悬浮至半空。这是个皮肤白皙似骨的男性,头颅中空,面颊凹陷,没有五官,只抿着一张煞白嘴唇,手执一柄末端带长曲刃的金属矛。天使身后羽翼雪白修长,只是遍布血红色眼瞳,一袭乌黑长袍从肩头笼罩至脚,长袍下的胸腔处鼓出尖牙利齿的轮廓。
希尔面无表情地瞪着他,他也正对着希尔——这诡异的天使抬起一只手臂,似是在祷告,某种声音立刻回响在每个人心头:
罪行......会使你们所有人抵达炼狱。
“污秽之血怎样了?”艾洛莎忽然提问。
“已经选了几人注入。”科斯卡回答。
“很好,给他几枪,希尔,记住你的子弹都刻有诅咒刻印,别当成普通的金属块。其它人别动手,看看这东西会怎么杀人。”
希尔听她示意,然后举枪射击。最初一枚子弹跟他扬起的羽翼交错而过,由于她摸到这把枪不久而偏离了些许,下一枚子弹打穿肩头,再接着,她给这诡异的天使的脖颈开了个血窟窿,面门撕开了大豁口。这样的伤势会让人当场倒地,变成失去一捆生机的稻草,可天使却以惊人的速度跃向——
一个挣脱束缚的村落祭司。
希尔下意识瞥了眼科斯卡,看到他手里提着一大包针管,有的针管已经空了,还有很多针管都装满了发黑的血。
这东西会引发天使的仇恨?
面对天使的祭司似乎明白眼前之物是什么。他无比恐慌地发出喊叫,唤出上百条漆黑、尖锐的锁链,构成致命的蛛网,全身也都弥漫出血红色雾气。然而长矛径直把他和锁链一起劈开,仿佛小刀切分油脂,将祭司本人也干净利落地从中切成两半。不仅如此,长矛还刺进祭司身后一个村民的身体,——那人仿佛挨了树桩的撞击,带着沉闷的回音腾空而起,撞碎墙壁,垮进瓦砾堆里。
一个村民大喊着救赎向天使跑去,还没跨出一步,口中就发出奇怪的呜咽,上半身飞了出去,下半身还踩在地上,热血洒了身后惊呆的同村人一脸。
希尔被艾洛莎伸手扯住胳膊,拉向后方,几个佩戴钢铁面具的猎手则带着屠夫向前走去。希尔听见惨叫和求饶声,目睹刚才还虔诚无比的村民们只经过一个瞬息,就转而狂奔逃窜,还有的甚至来找依扎兰猎手求救,不由感到此情此景荒谬无比。天使的动作简直犹如闪光,又一个祭司带着满身稀里哗啦的锁链抛向远方,好似被人丢出的石头,最后撞到仓库坚固的石墙上,溅开一片巨大的血污。
“手脚关节,羽翼的根部,”艾洛莎吩咐希尔,然后对现身在她附近的猎手示意,“其它人都换霰弹枪,准备上前阻止复生,鲁斯去拿密封手提箱。”
眼看这天使循着“污秽之血”跃向远方,希尔屏息凝神,一枪擦过其受伤后迅速愈合的肩部,第二枪将其连骨带肉击断,整条握紧长矛的臂膀都扬上半空。见得其断肢处没有血迹,只弥漫出猩红色血雾,希尔皱皱眉,然后一枪打中其羽翼末梢,——这诡异的双翼天使发出尖厉的啸声,羽翼像镰刀一样弯折下去,摇摇欲坠。
下一个瞬间,天使径直对希尔扭过脸来。他一把抓住一个倒霉的搜查队员,如投矛般抛出,自己也尾随而至,羽翼划出苍白的弧形轨迹。
然而屠夫一言不发地冲上前去,和天使迎头相撞,沉闷的回音比金铁交击更加沉重。天使一拳砸向戈巴尔的面颊,把钢刀径直打碎了,差点让希尔叫出声来。然而他却只抓住一团破破烂烂的麻木袋子,——在叔父脖颈上是一大团虚无的黑色漩涡。
黑色漩涡......我该感谢那个外乡人吗?
几发霰弹枪的轰鸣把她惊醒,天使四肢断裂,仅剩几团模糊血肉,羽翼砸落在地,整个身体都往后栽倒。戈巴尔脚步沉重地往后退去,似乎胸腔都瘪了一大块,不过看得出来正以非人的方式痊愈。猎手科斯卡领着四个搜查员围拢天使的尸身,机械性地射出子弹,将之不断痊愈的身体反复击碎。鲁斯正提着一个黑色大箱子,把天使还在抽搐的四肢、羽翼都塞到箱中。
“你觉得旧世教徒的传说是真的吗?”有搜查员紧张地低声提问,“神存在吗?”
“我怎么知道!”
“我们会不会真的下炼狱?”
“天使都被装进箱子了,”有人低声反驳,“还哪来的炼狱?”
......
蒙扎向右侧退了一步。“我们后面也来了一个。”她阴着脸重复。
“你觉得她们像不像双胞胎?”
“我觉得不太像。”
“那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在帮谁吸引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