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舔了舔嘴唇,看戚少言的眼神像是要把他吞吃入腹。
前面五十种常见药草就算了,他拿出的三种,鸡骨常山、麦冬和阿魏,都有个类似特点,那就是它们的成药部分外形会很容易和其他几种药物混淆。尤其阿魏,产地偏远单一,又是未变异植物,用到它的地方极少,就算是草药师,知道的人也屈指可数。
可这少年却表情那么确定地说出了阿魏树脂的名字和功能主治等,这已经不是对药物熟悉就能说得过去,而是要见识达到一种非常广博的程度才行,且对药物要极精极熟。
这三种药草,他可以负责地说,就是老练的草药师也会有和其他药物混淆的时候,更不要说是才十几岁的毛头学徒了。
乞丐可没有浅薄地认为少年恰好认识阿魏,如果是一种草药还有巧合的可能,但上百种?
“你之前说你的老师贵姓?全名是什么?”宿天河再也忍不住地问道。
台下观者听到宿天河的语气和看到乞丐的表情,都知道少年最后一种草药也辨识出来了,不知是谁第一个鼓起掌来,随后台下一片掌声,还有人吹口哨。
几个大厅的工作人员办事者听到声音,都被吸引了出来,纷纷问比试结果是不是出来了。
还有人挑衅地对身边刚才说酸话的人说:“换了你,你能认出这么多草药?包括最后三种?还能这么快速?如果你能,我相信宿分会长大人也会免试给你一个高级草药师学徒身份。”
“你这小丫头!不懂就不要凑热闹!”说酸话的人脸色涨红,骂了一句,挤进了人群。
石天赐听到声音往那边望去,就见一个头顶有两根嫩黄触角的可爱小女孩正高昂着脑袋,一副打胜仗的样子,她旁边的几个少年男女一起嘻嘻哈哈,和少女说着什么。
这个女孩不就正是他在预感画面中看到的那个女孩吗!
石天赐盯女孩的时间太长或太专注,那女孩也感觉到了,转头和石天赐目光对上。
台上,戚少言很得体地回答:“我的老师姓罗,如今正在游历天下,她教导了很多学生,但学生们对她所知却不多。”
“可惜了!”宿天河忍不住叹息,但随后他眼睛就亮了。
如果那位罗姓草药师只是很随意教教,就把少年教到这个程度,那说明什么?不就是表明这少年在草药学上的天赋特别高,而且自身也极为勤奋?
那如果换个草药师对少年悉心指导,用心栽培,那少年将来的成就……
宿天河越想越心动,他前面只注重自身能力培养,虽然在第一军校的草药师学院带过课,但至今还没有收过亲传弟子,不是他不想收,而是一直没有发现让他一见动心的传人对象。
如今老天开眼,把这么一个优秀的、极有天赋的少年送到他身边,他不拿下更待何时?
宿天河这样想,乞丐同样也这样想。
如果不是看中戚少言的配药能力,他也不会缠上少年,更不会搞出这场决斗。他本来还信心满满,心想你讨厌我也没关系,只要我在草药知识上打败你,不怕你不服我,而且按照彩头,你小子以后也得跟着我。
可如今少年眼看就要和他打平手,他已经不能再利用彩头逼迫少年成为他的弟子,那他……只有抢人一途了。
戚少言轻咳一声,问宿天河:“会长大人,不知我最后一种草药辨识的分数是?”
“满分!满分四分!”宿天河立刻回道,随即他又问乞丐:“你对此结果没有意见吧?”
有意见,意见大了。乞丐哼哼,眼睛珠子转来转去。
“那么还请这位来辨识我出的最后一种草药。”戚少言伸手指向笸箩里最后一株药草。
这株药草在场许多人都不陌生,这点从不少人发出的讶异声音中可以听出。
“这也是草药?”
“我记得这种野草很讨厌,院子里经常长,除都除不干净。”
“你们谁吃过这种野草?”
“拜托!这种野草兔子都不吃,反正我是没吃过。”
比起台下众观者,狼九哥和石天赐看到这第三种草药,脸上都露出了一点点笑容。
这种草药他们大湖村人可熟悉了,村里大人经常采来给小孩食用,大人们也常食用,是村里最常见也最常吃的野菜之一。
而且这种野菜正是戚少言小时候推荐,后来经过罗阿姆肯定,就在村中普及开了。
乞丐盯着那株草药看了好一会儿,他似乎很不愿意品尝这个野草,连拿起都不愿意。
宿天河看他不说话,只好提醒他:“这位,可能分辨出来?”
乞丐很没好气地冲他发火:“谁说我认不出来!我只是很讨厌它!这玩意叫灰菜,名字里有菜,但不能吃!这玩意有毒,吃了后身体皮肤会溃烂发痒,很不容易长好。别说我没警告你们。”
狼九哥撇嘴,这乞丐肯定尝过灰菜,但他不知道这种灰菜吃完后不能让皮肤裸露在强烈的阳光下,所以他才会说这种灰菜有毒。
宿天河铁青着脸,问:“除此之外,你对这种灰菜还有什么了解?它是否可以配药?”
乞丐翻白眼,“别看这玩意体内含有新生命能极少,但也变异过了,新药性还没研究透彻,目前我只知道它有毒,不能食用,关于这点,你们草药师协会也应该有相应记载才对。”
宿天河点点头,没好意思说他还真没怎么留意过灰菜这种像野草一样的草药。至于他为什么会不知道,原因很简单。
草药师传承一靠师者传授,二靠叶书。如果教你的老师没有教你,或你看的书本上没有相关记载,那么你自然不知道该种草药。
灰菜这种常见野草,按理说应该会被草药师协会收录,但宿天河确实没有明确印象,这就证明这种野草就算有药用效果也极为低微,或者就像这个乞丐说的,有强烈毒性,而草药师们还没有对该野草研究透彻,就没有把它放到草药目录上。
宿天河想到这里,有点诧异地看向戚少言。连草药师协会都没有作为药草正式记载的野草,这少年为何会大胆地提交出来?
是他故弄玄虚,还是那位罗姓草药师对这种野草已经有了重大发现?
“小友,你是否认可这位的辨认内容,如果不,可有什么补充?”
戚少言脑中迅速闪过两个念头。要么就这么承认乞丐说得对,让这局荒唐的决斗以和局结束?
但他真的不甘心!之前那种被逼迫的强烈屈辱感还留在心头。
戚少言到底还小,无法真的做到笑对千夫指,心能容万辱,如果能赢,为什么不干干脆脆赢了对方?
暴露自己的学识?那又怎样?
低调就能逃过麻烦了吗?
不,低调只会让人不把你当回事。面对一个偏远地区非文明域的乡下少年,和面对一个草药师,一般人会选择得罪谁?
如果他是宿天河一样的身份,乞丐一开始还会想要讹诈他吗?到了草药师协会,那些围观者和草药师们还会起哄让他和一个来历不明、明明就是无赖诈骗者的乞丐比试决斗吗?
少年想定,挺直腰背,吐字清晰道:“这位只说对了一部分,按照刚才我们要求的比试规则,药性和药理作用必须要说出两点以上,但这位只说出灰菜有毒,却没说出灰菜的其他功能疗效,更没能说出有效配方。按得分来说,他已经输了这场决斗。”
宿天河还没说话,乞丐就跳起来了。
“我都不知道的事情,难道你小子会知道?你问这个劳什子会长,你问他对灰菜有多少了解,我管保他知道的还没有我多!”
这让宿天河怎么回答?谁都要脸,让他堂堂草药师协会分会长当众承认他的草药的学识还不如一个乞丐和一个少年,怎么可能?
台下观者一起看向宿天河,想看他怎么回答。
宿天河能活到今天,能坐上分会长的位子,就表明他不止是一个一心扑在研究上面的人,闻言,他非常大度地笑了笑,又对戚少言和蔼地说道:“小友,请你不妨说出你所知道的关于灰菜的一切,也教教某些自视甚高的人。”
台下传来笑声,宿天河这样说简直太高明了。
戚少言也不介意在此刻帮分会长抬架子,虽然他对这位也没太多好感。
“灰菜在我们村最重要的作用是可以预防贫血,并促进儿童生长发育,所以我们村小孩子从小就吃这种野菜。另外灰菜还可以治疗皮肤瘙痒、腹泻、风热感冒等。种子还能榨油,幼苗可以给牲畜食用,作用良多。”
台下传来喧哗,愣是打断了戚少言的述说。
就是宿天河都吃惊不已。能促进儿童生长发育,只这几个字,这草药的价值就极大。
重点是这草药还遍地都是,有这么好的用处,还不缺货源,这个发现恐怕都不亚于一个五级配方的出现!
宿天河再次后悔,如果他知道这个灰菜还有这么好的作用,他一定不会让少年当众说出来,如果这件事只有他们草药师协会知道,他们可以利用这灰菜做多少事?就算将来还是会传播开,但传播前的一段时间已经足够让草药师协会捞到大笔好处。
可惜!真是可惜了!
宿天河在这场比试中都不知道说了几个可惜。
宿分会长心中肉疼万分,脸上还得带着微笑点头,就好像他原本就知道一样。这滋味真是,谁尝试谁知道!
“那乞丐怎么说吃了会中毒?”
“就是啊,给小孩子吃不是更得小心?喂,那小……学徒大人,你也吃过灰菜吗?”
下面观者纷纷提问。
戚少言抬手按了按,回答:“吃过,而且从小就吃。这位说的吃了后会皮肤溃烂一事,其实是有原因的,这种草药含有一种特殊的成分,吃过后不能裸露肌肤在阳光下暴晒,只要避开吃过一两个小时的时间不去暴晒,就什么事都不会有,还对身体很有好处。”
“嚯——!”台下又是一片哗然。
这个弟子我收定了!他的那个罗姓老师,我也迟早一天会打败他!乞丐默默记下少年所说,眼角余光扫过全场。
他在等待机会,等待掳走少年的机会!
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所以他必须找到一个最好的时机才行。
等等,再稍微等等。
乞丐抬头,感受风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