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怛?”
不得不说,韩宇问出这话时脸上下意识流露出来的疑惑让朴不花心里一瞬间涌出了一股止不住的失落。
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
即便那个叫韩以诗的女编剧当年私底下真的和大小姐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交情,韩宇那时候才多大?他是否见过大小姐都未可知,更别提那个岁数的孩子还没到可以靠名字记人的程度。
留意到朴不花神色中不经意泄漏出来的些许情绪,已经反应过来的韩宇就若有所思地问道:“韩怛是谁?”
朴不花回过神来,冲着韩宇勉强笑了笑,依旧和善地道:“韩怛……就是小姐母亲的名字。”
“我听您的意思是说,我母亲当年……和琴瑟的母亲认识?”
“对……听说是这样。”
“那为什么上次见面的时候您没提到?”
“我也是今天才从别人那里得知的。”朴不花摇摇头,接着忽然又面露希冀地看着韩宇,满怀诚恳地说道:“韩先生,有些事情,我不方便透露出去。只是因为您母亲和大小姐曾经的相识,所以我今天才把您约出来,希望您能为我解答几个问题。”
被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当面这么恳求自己,韩宇心中多少有些慌乱与不自在。
他抿抿嘴就回答道:“如果是我知道的事情,我当然会尽量回答,只不过……不知道您到底想问我什么?”
“我想问的是,韩先生您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有没有在中国生活过吗?”
面对朴不花充满急切的眼神,听到这个问题的韩宇不由就愣了愣。
这个问题还真是……令他心情微妙。
韩宇自己有记忆的部分就是从被林家收养开始,至于被收养以前,他估计自己应该也是跟随母亲在韩国生活,毕竟怎么看韩以诗当时也不像是可以在国外生活的情况,反倒是他那份如今被判断为虚构的所谓前世记忆是从小到大在中国土生土长。
说起来权允儿之前也没提到过自己为什么会给自己设定了一个“中国人”的身份,难不成这也是一种“影射”?
一时有点走神的韩宇没有把思绪继续扩散下去,他瞧了瞧朴不花紧盯自己的神态,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应该没有……老实说,我很小就被收养了,至于再往前的记忆我自己也不记得了。”
朴不花听了自己的回答以后很失望,这点韩宇看得出来。
这下他就不禁越发好奇起来了。
自己那位女学生的母亲和自己母亲认识?那这么说自己和韩家还真算是世交了?可就算自己母亲和韩琴瑟的母亲认识,朴不花又为什么会找上自己?他问自己以前有没有在中国生活过的理由又是什么?
很多的疑问充塞在韩宇的脑子里。
他仔细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因为事情涉及到自己那位没有任何印象的母亲,所以他才会这么感兴趣,否则的话,说到底是别人家的事情,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现在自己的问题都足够焦头烂额了。
朴不花没有沉默太长时间。
显然前两个问题韩宇的回答都没有让他感到满意,只是最后他还是振作起来,稍稍提了口气,又郑重其事地对韩宇问道:“最后一个问题……冒昧地问一下,韩先生您还记得自己的父亲吗?”
这个问题就涉及个人**了。
听到朴不花这么问自己的韩宇眯了眯眼睛,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楚是什么情绪。
其实之前当韩以诗是韩宇母亲的新闻还是热门话题的时候,就有人提出了这个疑问,谁都不可能只有妈没有爸,既然韩宇当年在母亲去世以后就被林允儿家里收养了,那么他的父亲呢?他的父亲又是谁?普通人?他的父亲也去世了吗?
人的好奇心一旦生出来,就会由一个问题联想到一连串的问题,那种长久以来看惯了明星艺人家事的心态更不会让他们对此生出丝毫侵犯别人私密的羞愧。
有民众想看,当然就有媒体报道,好在,尹执在发现苗头的同时就让人强行压制了下来,以转移视线的方式,在这种议论盛起之前就将其扼杀在了摇篮里,所使的力度甚至比以前韩宇遭遇黑潮的时候还要大上许多。
尹执很清楚韩宇的性格,他可以不在乎自身的事情,却格外在乎自己身边的人,他和金家之间的关系更是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说出去的头等秘密,容不得尹执不严肃。
然而此时此刻,韩宇面前就坐着这么一位大大咧咧地问出这个问题的人,哪怕对方是位长辈,韩宇的心情也平和不到哪里去。
他知道朴不花问这个问题应该只是无心之失,但家丑不可外扬,就算韩宇不是韩以诗和金父婚外恋的产物,这种事情也不可能对一个谈不上什么交情的外人说。
于是,他很自然地就对一脸期待的朴不花摇头回答道:“抱歉,这件事我没办法回答您。”
朴不花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但紧跟着这位穿着时髦又头发灰白的老人就在韩宇的注视中,逐渐放松下了自己满布皱纹的面容。
他很平静地朝着韩宇点了点头,嘴边仍有笑意,语气中不无一丝遗憾地说道:“既然如此……我的问题也问完了。今天麻烦韩先生您亲自跑过来一趟,实在抱歉。”
话说完,他就低下头,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了韩宇。
朴不花没有执意追问下去,这也让韩宇心里松了口气。
毕竟,和一位自己不熟悉的老人家当面闹得不愉快,场面实在不太好看。
“只是小事而已,您也不用这么客气。”
觉得自己可以轻松下来的韩宇脸上露出了一抹习惯性的温和微笑,就礼貌地伸出手接过了朴不花递给自己的那张名片。
“本来上次见面就该给韩先生您的,结果年纪大了,一下子就给忘了。今天正好补上。今后韩先生您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可以试着联系一下我,至少在韩国,我这个老头还是有点影响力的。”
虽然朴不花先前多少有点看不上lj的意思,但他也不会做出在一个以前少说掌管几百亿美金的年轻人面前拿出几张空白支票的愚蠢行为。
给别人需要的东西才能叫作给予报酬,在韩国不比在大洋那端,朴不花多少知道一点对方为什么会回到韩国的内情,他相信只要这个年轻人还在韩国一天,总会有需要他帮忙的时候。
碍于身份,朴不花很少会欠别人人情,可在韩宇身上,他就欠了两份人情,如果今后事实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的话,他希望自己能够尽快还上这两个人情。
朴不花的心思,韩宇不清楚,他更不清楚这老头子在韩国到底具有什么样的能量,终究是一番好意,他就顺势微笑着把这张名片收了下来。
茶喝完了,话也说完了,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不过就在韩宇准备起身告辞的时候,仍坐在位子上的朴不花又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就出声叫住了韩宇:“对了……我这里有张照片,韩先生您想看看吗?”
韩宇停下了动作,看着朴不花,神情间谈不上有多浓郁的兴致,他只是礼貌性地问了一句:“什么照片?”
“就是小姐母亲留下来的照片,在我手上,也就剩下这么一张了。”
不知道为什么,提起这件事,朴不花就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笑容中透出了一股韩宇不明白的安宁与复杂。
只见朴不花用一种十分小心的姿态从自己怀里又掏出了一块用丝帕包裹起来的方状小包,不算轻薄,一层一层打开来看,就有一张泛黄的老旧照片慢慢显露了出来。
“既然韩先生您治好了小姐的病,那么您应该也看过小姐的脸了……我也不瞒你,其实小姐的病,是遗传自小姐的母亲,也就是当年的大小姐。想当初,大小姐为这病,也是从小受苦到大,所以就不怎么拍照,我手里这张,还是当年她大学毕业时我亲手拍下来的……”
低头陷入回忆中絮絮叨叨起来的朴不花貌似并没有注意到,在韩宇第一眼看到他手中那张照片显露出来的些许部分时,他的目光就蓦地有些凝滞。
就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一般,整个人都变得呆愣了起来。
直到朴不花把完整的照片好好地摆到桌面上时,他才倏地一抿嘴,似是好奇地问道:“琴瑟的母亲……应该和我母亲差不多大吧?”
“对,两个人都是梨花大的学生,岁数应该相差不多。”朴不花点点头,又抬头看着韩宇,问道:“怎么样?韩先生您有印象吗?”
韩宇闻言默然了片刻,依然摇摇头,说道:“抱歉……我还是没什么记忆。”
“说起来,我之前倒是忘了一件事了。”
这时,朴不花又看起来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我听说韩先生您之前用来治好小姐的秘方,是来自于您的亲人?”
韩宇面不改色地回答道:“是我父亲那边的一位长辈……小时候见过,印象就比较深刻,秘方是那位长辈给我的,我觉得琴瑟的情况和她差不多,就试了一下。”
“这样啊……”朴不花也没有露出什么异样地点了点头。
“很抱歉我没能帮上什么忙。”
韩宇站了起来,看架势就是要走了,朴不花也没有强留,深吸了一口气,笑着说道:“今天麻烦韩先生您了。”
“那么,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
“好。”
目送着韩宇转身离开的背影,朴不花脸上的笑容直到人走下楼之后都未曾消散。
默默地低下头,把视线落在了桌上的那张泛黄相片,他就喃喃自语了一句:“他认识大小姐……”
随后,朴不花就坐在座位上咳嗽了两声。
一个举止恭敬的人立即出现,凑到了他的身边。
“拿去化验一下,就跟交代好的一样,用小姐留在宗庙的头发,我要尽快得到结果。”
用目光扫了扫韩宇方才用过的那个茶杯,朴不花就不再理会身边这人,小心翼翼地用丝帕重新把那张老旧照片给包了起来,藏进了自己怀里。
他用手紧贴着自己心口的位置,也就是他藏着照片的地方,用旁人听不清的低语自顾自地说道:
“大小姐……我知道您当年肯定向我们隐瞒了什么,我也知道您不希望自己的儿女重复自己的命运,但我向您保证,大人已经后悔了,您在天上应该也看到了和您当年一样的孙小姐是怎么长大的,希望您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孙少爷还活着,保佑我们一定要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