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睡得很不踏实，宣华翻来覆去，总感觉耳边似乎有熙熙攘攘的声音。

上一世的种种在她梦中翻涌，那些原以为已经忘记的过往，竟似在脑子里越来越清晰。无边的黑暗里，有惨叫声、有嚎哭声、也有喊杀声……她沉溺在那些半真半假的幻梦里，直到“当”的一声，一股苍凉的撞钟声陡然间让她从梦中惊醒。

她惊叫一身，大汗涔涔地从噩梦中醒过来。

仔细辩听着窗外传来的钟声，发现并非是做梦，而是宫里的钟声被敲响了。聆听了撞钟的次数，她脑中渐渐清醒，猛然间翻身坐了起来。

“是……是太子薨了……”

宣华喃喃道，擦了把汗，侧头看着身边熟睡的司马衡，心里陡然间咚咚地跳了起来。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到了这一日，她仍是有些惶恐。

太子薨逝，那么意味着从现在这刻开始，皇弟便是大楚唯一的皇子了。

这对她们姐弟而言，既是一种机遇，却也是一场劫难。

上一世经历的那些可怕的事情，这一世或许还会再经历一次。或许因为命运的改变，会更激烈！想起梦中的场景，宣华心中透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

泰熙十六年十一月中，大楚太子司马俊于东宫启泰殿薨逝，年仅十五岁。

夜半的丧钟声，惊醒了整个洛阳宫的人。郑太后和皇帝连夜便去了东宫，整个洛阳宫陷入一片哀痛。

静和殿平日里也不算热闹，丧钟响起之后更是寂静得吓人。宫女们都换上了素色的衣服，走路说话比平日里更小心了几分，谁也不敢大声说话，唯恐亵渎了太子的英灵。

作为太子的生母，杨皇后哭得几度晕了过去。皇帝痛失长子，下令罢朝三日，哀恸大哭。就连素来强势的郑太后，也是避着人哭了几场。

宫里上上下下的压抑气氛让司马衡也跟着惶恐不安。宣华把幼弟抱在怀里，想着自己姐弟的前途，心中也有些压抑悲痛。及至接到太子的正式报丧的时辰，天色已经大亮。

“二公主，这是钱嬷嬷送来的丧衣。钱嬷嬷让二公主换上，跟着凤央宫的几位公主去东宫。二皇子年纪尚小，又在病中，便不必去了。”夏荷进来低声向宣华禀报。

春柳端着一个托盘站在她身后，两个人今日也都穿了一身素衣。不过她们并非东宫之人，又是伺候主子的奴才，并没有全身缟素。

宣华在她们的服侍下匆匆换了一身丧服，跟着凤央宫的几个皇女一起去东宫吊丧。几个姐妹都是穿了一身的缟素，大家脸上都是一脸悲切的表情，但却没有人谁真正的哀恸。

皇家的亲情原本就淡漠。何况杨后掌管后宫，并不重视这些没有母家势力可依靠的公主，试问这种情况下长大的公主又怎会与太子这样的天之骄子有兄妹之情？

宣华上一世回宫时，这个长兄已经薨逝，二者并无任何交集。而这一世，她虽提早回宫，却也从未见过他。况且早就知道他必死的结局，心中虽也有感触，但要说哀痛，也未免太矫情了些。不过进了灵堂，瞥见了这个薨逝太子的灵柩时，她还是微微吃了一惊。

昏暗的灵堂只亮着一盏长明灯。一袭明黄色服饰的少年头朝西脚朝东地安静地躺在灵柩里。虽灯光昏暗，几乎看不清遗体，但隐约可见那少年骨骼清瘦得有些吓人。似乎盛装之下，包裹的是一具人形的骨架。而少年脸的部位，虽只是匆忙一瞥，却也看得出瘦得吓人。

宣华看到这种情况，不由想起了昔日天下大乱时，那些堆积在青州城外无数饿殍的尸体。心中不由疑惑，太子到底得了什么病，竟会被病痛折磨成这样？

灵堂虽大，显得里面的空间空空荡荡。素色阴暗的基调，带着几分凄冷。杨皇后和皇帝司马煌并不在此，有资格来给太子吊唁的位高的妃嫔也寥寥无几。就连素来在宫中以德惠著称的大公主、太子的亲生胞妹三公主也都不见踪影。

只有一群全身缟素的东宫宫人跪在旁边，呜呜地悲泣。

宣华瞟了一眼，见都是陌生的面孔，看礼制却似是东宫的妃嫔。为了给病重的太子冲喜，半年前太子已大婚，陆续又选了几位良娣孺子。如今太子薨逝，这群可怜的女子失去了依靠，比起她们这些同父异母的姐妹们，反倒是这些女子哭得比较伤心。

宣华没想到阖宫之中，来得最早的竟然是她们这几个最不受宠的公主。微叹了口气，向最左侧的蒲团走了过去。无论怎么样，死者为大，既然来了，就真心真意地凭吊一下。

向灵堂前走过去，屈膝在灵柩前跪下。还没有跪稳，她便感觉身边有股力气，用力在她背上推了一把。脚下不稳，她整个人便向太子的灵柩扑了过去。

心中暗叫不好，宣华连忙一把抓住了跪在旁边的东宫宫妃。但刚才那推搡她的那人力气却很大，这一拉并没有阻住栽倒之势，反而抓着那宫妃两个人一头向前栽了进去。只听哐啷一声，点在灵柩之前的那盏长明灯被撞到了地上，顿时摔得粉碎。

“啊——”那宫妃扑在了地上，脸色顿时煞白。

宣华也傻了眼，用力撑住地面稳住了身体，脑中电光火石一闪，猛地回过了头去。一直站在她身边距离她最近的，赫然正是她的死对头司马修瑶。她心中一沉，这回真是大意了。

“太子良娣，二皇姐，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司马修瑶夸张地一声惊叫，猛然捂住了嘴，但难以掩饰她嘴边一丝幸灾乐祸的冷笑。

“不……不关本宫的事……”那东宫宫妃太子良娣原本如惊弓之鸟，听到自己被点名，煞白的小脸顿时又白了几分，连忙伸手向宣华一指，怒声道：“是她……是她推本宫！”

“二皇姐，你怎么可以这样？虽太后娘娘宠你，可这是太子殿下的灵堂，你怎可如此无礼？”司马修瑶的声音越发夸张地大声起来，简直有唯恐天下不乱之意。

宣华眉头一挑，眼中迸发出怒意，冷冷道：“我还待问你——你为何推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