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朱能的背影离开,宣华虚脱般地靠在了墙上。
刚才她说完那番话,见朱能的脸色不断变换,看向她的眼神阴晴不定,还以为自己的这番计策失败了,却没想到,朱能的语气却松动了。
“丫头,一切都是家主的意思,我也只是奉命行事啊!”他微叹了口气。
“家主想要阿衡死?”
“那倒不是……”他看着面前这一脸稚嫩的小姑娘,感叹她显露出来与年龄不太相称的老练。“若是你们死在了这里,倒也麻烦了!”
“是吗?”倒和她猜测的一样。
杨皇后一家虽然势大,但是也不是无所不能。单是她宫里的对手,就无时无刻不在等着抓她的错处。
看来只是不想让他们姐弟过得太舒服!
既如此,那她们姐弟却偏偏不让她如意!宣华眯了眯眼睛,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意。“家主是杨皇后的族亲,若是我姐弟死在了这里,的确不妥。既然不是要我们死,那么朱管事,我们姐弟二人就全靠你照拂了!”
朱能从柴房出来,耳边回想起那小女孩的话,不由回过头,又向那柴房的方向望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小小年纪,便将威逼利诱用得如此纯熟,这丫头,无论是何等出身……都不可小觑哪。”
不过,诚如那丫头所说,他与她姐弟二人又没有深仇大恨,他又何必帮着家主对她们赶尽杀绝呢?况且,以他的职权,略施小恩小惠,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所以这一次,他便放过了他们。当然,表面还是得做做样子。他将司马衡也关进了柴房,将这对苦命的姐弟一起关半个月的禁闭。
“老子就赌上一赌,丫头,可不要让老子失望!”不过走出了两步,他突然想起来。“恩?不是说要告诉我九姑娘的秘密吗?九姑娘……唉,这丫头!”
想到九姑娘,他不禁又心急火燎,重重地在自己大腿上拍了一记。
柴房里,宣华问着躺在自己怀里的司马衡:“阿衡,饿了吗?”
五岁的孩子躺在姐姐的怀里,有着无尽的依恋。“不饿。”他摇头,但是肚子里却清晰地传来空腹的咕咕声。
“瞧,肚子都叫了,还说不饿!”皇弟的懂事让宣华更加心酸。她刮了刮他的鼻子,将那有些发霉的面饼细细地掰开,送到司马衡嘴边:“来,先将就着吃一点!”
面饼虽然已经发霉,但散发着的食物香气,让司马衡不由咽了口口水,但他还是固执地把饼推回去:“不,阿姐吃!”
“阿姐不饿。阿衡先吃!阿衡乖……”宣华将饼喂到了弟弟嘴里,看着他吃得很香的样子,眼神变得越发柔和,轻声地道:“阿衡,你放心,等阿姐出去,一定会给阿衡买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阿姐一定会让阿衡过上好日子!”
她相信,这一天为时不远。
宣华记得很清楚,上一世,杨皇后所出的太子病逝,郑太后才想起他们姐弟。杨皇后权势日盛,却与一直扶持她的郑太后产生了罅隙。
杨皇后要立宗室的孩子为储君,郑太后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她姐弟二人接回了宫里。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那一年,正是今岁年末。
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只因那一年是她过得最奢华也是她过得最凄惨的一个年关。奢华,是因为她与皇弟终于赶上了皇宫里的盛宴;而凄惨,却是因为她的天真和皇弟的痴傻。
回宫的那一刻,她原以为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结束了杨家庄的凄惨生活,却哪里知道,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皇弟痴傻,虽是唯一的皇子,却连最下贱的宫人都鄙夷他,那些所谓的骨肉姐妹,更是冷嘲热讽,多番排挤。而她这个乡下长大的公主,更是受尽了耻笑,被那些从小在宫中长大的“金枝玉叶”们当土包子一般玩弄于股掌。
当时她年纪小,心中虽然也很愤怒,但更多是惶恐。太后不喜欢她,父皇不喜欢她,皇后也不喜欢她,那些诸多的皇姐皇妹也都不喜欢她。她以为自己做错了,平日泼辣的性格硬生生地收敛成包子,哪知没有换回善意,反而受到更多屈辱。如今想起昔日的那些受辱场景,心中仍旧是不可抑止的愤恨。
有些事情的真相,必须时过境迁才能看得更加明白。
她司马宣华经历了上一世的悲惨,早就在临死前的那一刻,让昔日懵懂不清的脑子自然而然地开了窍。上一世那些人恶意待她,不是因为她不对,而是因为那些人的心原本就是黑的!
“既然上天给了我一个机会,那么这一世,我不会再活得稀里糊涂!”她仰头看向外面的夜色,微微一声冷笑:“捂不热的心,何必去捂热?不需浪费时间去讨好的人,又何必委曲求全去讨好?我司马宣华,这一世,不会再怕任何人!”
经历了上一世的人情世故的熏陶,她自然明白,她之所以能够回宫,全是因为此刻躺在自己怀里熟睡的皇弟司马衡。自己那个风流成性的父皇子嗣单薄,太子死后,皇弟司马衡就成了唯一的皇嗣。
自己将来一生的荣辱,都将与自己这个皇弟休戚相关。
现在是深秋,距离年关尚有三个月。
这三个月内,她绝不能让司马衡发生任何意外。
可怎样才能保护皇弟不出任何意外呢?她微蹙着眉头,凝视着怀里的小人儿熟睡的脸,眼神渐渐变得深沉起来。
关禁闭的日子,时间似乎过得十分漫长。
为了保存体力,姐弟二人大多数时间蜷缩在一起睡觉。
怕他们姐弟饿死了,每隔两日,便有人会送来一些已经发霉发臭的食物。
这一天,送食物的仆役刚打开门上的锁,便听到里面碰的一声响。
那仆役推开门,便看到了满地的碎瓷片,那对姐弟倒在血泊中。
他大吃了一惊,手里的篮子碰地落在了地上。“不好了,快来人!死人啦,死人啦……”仆役尖锐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院落。
院子里鸡飞狗跳,不一会儿,一群仆役和丫头涌了进来。
司马衡似乎刚才睡梦中惊醒,看到血泊中的皇姐,不由哇哇大哭。
哭声让这个场景更显得混乱。
走在当前的是杨府的大管事朱能。他大口喘着气,推开门一看,见到地上凌乱的血迹,不由也慌了,连忙上前,一把扶起了宣华,去探她的呼吸。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闻讯赶来的杨家家主杨继祖也走了进来。
每日的这个时辰,都是他午休的时间。今日才刚刚睡着,便被丫鬟叫醒,窝了一肚子火,看到这个场景,那股火更是窜起了老高。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都是瞎子吗?必须得把人救活!她要是死了,你们一个个都活不了!”他大声地咆哮,脸上的汗珠一滴滴往下滴。
“家主,还有气……”这时听到朱能道。
“快,快,把她抬出去——”杨继祖继续咆哮。司马衡的哭声让他觉得心烦,挥手一指:“还有他,这个丧门星,兔崽子,一起给抬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