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飕飕的风从破败的窗户里吹进来。

宣华衣衫单薄地靠坐在墙角，情不自禁地搂紧了胳膊。今夜无月无星，从窗户看出去，外面的夜也是一片灰蒙蒙。

然而此刻在她眼里，那灰蒙蒙的天上却出现了一道曙光。

比起无法扭转的绝望人生，从头开始的苦难至少还有希望。

这屋子是杂物房，紧邻着杨府的马厩。味道很难闻，但是此时此刻，宣华却没有心思去计较。她一面闭目养神，一面开始思索自己如今的状况。

在杨家庄，她被关禁闭可谓是家常便饭。那么这一次到底是什么情况？她想起重生之前做的那个梦，和那群大孩子之间的斗殴。

如果没有记错，那一次，她用手里的棍子，打破了三四个孩子的头。后来她被那群大孩子痛殴了一顿，傍晚才带着满身伤痕回到了杨家。

杨家家主杨继祖二话没说，便罚她关了禁闭，然后……她心中倏忽一沉。

记忆中永远无法忘怀的伤痛，就发生在这一夜！

就在这时，她听到窗外似乎有脚步声传来。她睁开了眼睛，便听到了窗户外传来了一个稚气的声音：“阿姐，阿姐……”

破败的窗户口，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漆黑的夜中，看不清那孩子的长相。一双骨瘦嶙峋的手从窗户外面伸进来，手里握着什么东西向她招手。

那是她的皇弟司马衡！

“阿衡！”经历了上一世的生死离别，再次看到皇弟阿衡，宣华的眼泪倏忽流了下来。她奔向窗户，一把抓住了那双手，热泪盈眶。

“阿姐，给！”那孩子细小的胳膊裸露着，手臂上布满了伤痕。然而他的小手上紧紧抓着一块已经变得硬邦邦的发霉面饼，送到宣华面前。

宣华鼻子一酸，眼泪汹涌而下。

她是从未得到过上天眷顾的人，从小养了一副乖张坚硬的性子。这一生无论如何绝望，她从未曾哭过，然而此时此刻，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此时的司马衡不过五岁，却已经吃了太多的苦。

母亲出宫之后，在一处破庙里生下了皇弟司马衡。她那时年纪还小，除了张嘴要吃的外，其他什么也不会。母亲在月子里，就拖着病体四处乞讨，才勉强养活了阿衡。然而因为经常饿肚子，阿衡虽是慢慢长大了，个子却比同龄人要矮小。

母亲在侍寝之前，原本是宫中司乐的宫女，后来为了养活她们姐弟，入了教坊司教授歌舞。而她们姐弟，却被人强硬地从母亲身边带走，送到了杨家庄教养。

上一世的这个年龄，她本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后来她回宫后才明白，这杨家庄的家主杨继祖，是当朝皇后杨氏的旁支远亲。

杨皇后虽然将她们母子三人逐出宫外，却还是放心不下，将这她们姐弟二人送入杨家庄，一是为了威胁她们母亲，二是为了监视掌控。

对外说，她们姐弟二人是杨家庄家主杨继祖的外亲，但事实上，她们姐弟在杨家庄过得连最低贱的佣人都不如。

杨家庄上上小小，从主人到奴仆，变着法儿折磨她们姐弟。而这一次，她和那帮欺负司马衡的孩子们打架，让他们抓到了把柄，被关了整整半个月的禁闭。而皇弟司马衡，就在这一次给自己送吃的被抓住，毒打一顿，坏了脑子。

“阿姐，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司马衡见宣华抓着他的手，两只眼睛眼泪哗哗直流，不由慌了。“阿姐，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阿姐……”

“不，不是。阿衡很乖，阿衡最好了……”她哽咽着接过司马衡手里的饼，心如刀绞。那硬邦邦的不知放了多久的饼，就算是寻常百姓家，恐怕也没有人会吃。谁能想到，上一世她可怜的皇弟，竟是毁在这么一块饼上？

胸腔中的恨意，无穷无尽。

上一世她回宫后，也曾派人来找过杨继祖一家的麻烦。但她虽贵为公主，却是个自保都难的落魄公主，虽然查出了一些龌龊，但是最终还是没能报仇。

“杨继祖，这一世，我绝不会放过你！”她在心中发下了毒誓。

估算着时间，司马衡给她送了饼没多久，就被巡夜的人抓住。那巡夜的奴仆明明知道是司马衡，却还是把他当贼用鞭子毒打了一顿。

五岁的孩子哪里承受得住鞭打？司马衡又惊又怕，登时就昏迷不醒，好容易救活一条命，聪明伶俐的孩子就变成了痴傻，记忆永远停留在了五岁的时候。

这件事是她心中永远的痛。好在此刻，那让她悔恨终生的悲剧还未发生。

“阿衡，阿姐好想你，你可以留下来陪阿姐吗？”她深吸了口气，止住了眼泪。哭是没有用的。她必须想办法，让司马衡避过这次的厄运。

果然，她这话一出，司马衡毫不迟疑地点点头。

“那你听阿姐的话，推开这窗户，从窗户里钻进来！”这堆放杂物的柴房并没有那么结实，窗户可以从窗外打开。以司马衡现在的个子，钻过来并不费劲。

“阿衡别怕，站上去，再跳下来，阿姐接住你！”

司马衡很听话地爬上了窗户，宣华从里面扶着他。等到司马衡完全爬到了窗户上，宣华用手一托，司马衡便一头扎在了她的怀里。

瘦瘦小小的温暖身躯，被司马宣华一把抱在了怀里，她用力抱着弟弟，心里一下子便踏实了下来。“阿衡，你知不知道，皇姐好想你……”

自从离开洛阳，有多少年，她没有再见到他了……

怀里的小人儿，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趴在她的怀里，让宣华瞬间忘记了所有的辛酸和伤痛。这一夜，她紧紧地抱着失而复得的司马衡。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户外射进来时，司马宣睁开了眼睛。看向怀里，司马衡还在熟睡。昨夜那悲剧的一夜平安无事。她松了口气，然而就在此刻，便听到了外面院子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