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这小宫女虽然聪明伶俐,但年龄还小,怎能当此重任?”杨皇后连忙道。好容易养大的儿子,她可不愿意这个时候郑太后再插一手。
郑太后却不容置否:“能不能当此重任,不在于能力,而在于忠诚。”
宣华当然也听出了其中的意味。在她的印象中,郑太后和杨皇后一向不睦。虽然她也并不太喜欢郑太后,但此刻,郑太后的赏赐正合她意。
见杨皇后还要反对,她忙躬身道:“奴婢谢太后娘娘!”当即应允了下来。
杨皇后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眼中有一丝厌恶闪过。
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没有眼色的宫女,但此刻在郑太后面前,也不能撕破脸,硬是将心头的一口气给忍了回去。
郑太后却是喜逐颜开:“既然这样,那小丫头以后在照顾太子的时候,不要再出什么纰漏。否则的话,哀家还是会不留情面地重重罚你!”
“太后娘娘放心,奴婢绝对会竭尽全力地照顾太子殿下!”她忙躬身喏道。
“既如此,你先退下吧。哀家和皇后,还有些话要跟太子说。”郑太后颇为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向她挥了挥手。
“是。”宣华乖巧地躬身,退了下去。
全然没看到杨皇后已经铁青的脸色。
一出殿,宣华不由松了一大口气。
司马俊这番是要趁着装病,借宣华的手将东宫彻底清理一遍。宣华进宫不久,年纪太小,他原本怕宣华镇不住东宫的场子,想趁这次机会亲自为宣华要一个封赏。没想到还没开口,郑太后已经给了宣华封赏,还超出了预期。
有了这个身份,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东宫替司马俊大展手脚。
眼见着殿内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不会了结,她决定先回一趟自己的院子。
刚进院门,正要去云哲的房间,忽然看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从云哲的房间里出来。她连忙退后一步,躲在了拐弯处的墙壁后。
只见那个人影出门之后,整了整衣衫,拿着拂尘大步地向院门口走去。
那人一身宦官的衣服,看衣饰等级不低,再看他玉树临风,气宇轩昂的样子,那不正是杨皇后宫里的大太监赵如喜?
宣华脑子里一时冒出了疑问。
赵如喜这个阉奴来这里做什么?莫非他已经发现了云哲的身份?
想到这里,她脸色一变,连忙朝云哲的房间冲进去。
推开房门一看,云哲正安然地盘腿坐在座榻上,面前放着铺开的纸笔,正在练字。看到这幅悠然的场景,宣华不由茫然:“大叔,你没事吧?”
云哲见她气喘吁吁冲进来,一副失措的样子,不由问:“我有什么事?”
“刚才看到皇后宫里的赵太监从你房间出来,他没为难你吧?”宣华紧张地问。“那赵太监,可是刁钻得很,一肚子坏水!”
“哦,你是说赵如喜?”云哲轻描淡写。“他是来给我送消息的!”
“他……给你送消息?”宣华愕然。
“赵如喜祖上,原本是宋家的家奴。后来宋家被抄家,他们这些家奴都被净了身,送进宫里当了宦官。”云哲淡淡一笑。“虽说为人是刁钻了点,但也不是坏人。”说话间,他运腕用力,在纸上写了一笔。
“宋家……你是指莹儿姐姐所在的宋家?前朝尚书宋大人的宋家?”宣华隐隐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要紧的线索。
“正是。”云哲大笔一挥,纸上的字一气呵成。
“他入了宫,还是听宋家人的差遣?他是给莹儿姐姐送信来的吗?”宣华皱着眉头问。“莹儿姐姐是大叔你的表妹,那大叔你跟宋家又是什么关系?”
“呵呵,小宣儿你的疑问还真多。”云哲瞥了宣华一眼,眼神却带着宽容。“我的母亲姓宋,是宋尚书老年得来的最小的一个女儿。”
“原来……这么算起来,你是宋尚书的外孙?”宣华惊道。
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宋尚书被前朝皇帝赐死,因司马皇朝新立,不宜法则严苛,宋家没有被灭族,而是被抄家流放。难怪云哲在塞外长大,难怪挛鞮玄可以用宋莹儿来威胁他……
“那……大叔,莹儿姐姐给你送来了什么消息?你这是给她回信吗?”她又孜孜不倦地问。幸而是云哲,不会烦她。
云哲手里的劲力不停,运笔如飞。“这信……我是写给云昆的。”
“云昆?”宣华怔了怔,随即想到了自己的皇弟,骤然变色道:“莫非我家阿衡出了什么事?”
“放心,你的阿衡一切安好。”云哲哑然失笑,搁下了笔,凝神看着自己写的字。想了想,又拿起笔添了一句。“只是,我离开前,有些事情要嘱咐云昆……”
宣华是识字的,但是奇怪的是,云哲写的字她却看不懂。
云哲见她好奇地看着自己写的字,露出困惑表情,不由微微一笑:“这是一种比较难懂的鲜卑文字。云昆从小在鲜卑长大,只看得懂这种字。”
“鲜卑?又是胡人啊……”宣华微撇了撇嘴,趴在桌边。
在她眼里,鲜卑与匈奴一样,不仅是胡人,还都是侵略大楚的野蛮人。
“难道云昆是鲜卑人?”她皱了皱眉头。
“算是半个鲜卑人吧!他母亲是鲜卑的歌女,被从中原去鲜卑经商的父亲买了为妾。”云哲简要地解释道,将手里的信纸吹干,放在了一边。“我走之后,云昆会留下来照顾你们姐弟。如此,我也便走得放心了。”
这段日子,云哲一直说到离开的字眼,说得她都已经习惯了云哲即将离开的事实。但每次听到,却仍觉得伤感。
他直到此刻,还在操心她的事,这让她心中既感动又难过。“大叔帮我这么多忙。但是大叔的忙,我却一点也帮不上。”
“傻丫头。”云哲摸了把她的头,声音忽而有些晦涩。“本想帮你找到母亲再走,但这几日匈奴那边传来消息,阿玄恐怕情况不妙……我得提早离开了!”
“大叔现在就要走?”宣华一怔,抬起了头。
云哲脸上有些憔悴。他点了点头,似是有些头痛地按揉着额头。“不错,就在这两日。”
“可是……”宣华脑子里有些乱。虽知道云哲离开中原必定有他的理由,可没想到最后还是为了他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挛鞮玄。
她知道匈奴人的彪悍,云哲若是为了挛鞮玄去匈奴,肯定不是等闲的凶险。
她想起那日在永春殿听到挛鞮权说的话——
云哲和挛鞮权幼年丧母,云哲一直以为母亲是被大匈奴王的阏氏所杀,但听上次挛鞮权所说的话,好像真相却跟挛鞮玄有关。
若云哲的母亲之死,果然跟挛鞮玄有关的话……她陡然间打了个冷战。
“大叔,你……一定要去救三王子吗?”
“阿玄在匈奴一直处境不妙。这一次匈奴太子被杀,他受到几个兄弟的联手质疑,遭匈奴王软禁,被夺了兵权……他是我弟弟,我不能不管他。”云哲低着头,将手里的信纸对折,封入了一个铜管。
“可是……”宣华看着云哲,心剧烈跳动起来。
挛鞮权的那些话,要告诉云哲吗?他会不会不相信自己,以为自己是挑拨离间?毕竟这件事实在太惊世骇俗了……可当时看挛鞮玄那惊慌失措的表情,分明像是做了坏事被人抓到的小孩。挛鞮权说的那些话应该是真的!
云哲母亲的死,若果真跟挛鞮玄有关,而云哲又蒙在鼓里……这对云哲来说,不但不公平。而且,有可能会再次受到挛鞮玄的利用。
宣华想起挛鞮玄要挟自己,威胁云哲的那次行径,不由把心一横。
云哲为了挛鞮玄可谓仁至义尽,可挛鞮玄为了将利益最大化,不惜要挟云哲入宫行刺。云哲这般凶险,可谓都是挛鞮玄的缘故。
虽是亲兄弟,但他对自己这个异姓哥哥,却未免太冷情。
“大叔,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心扑通扑通跳得更加厉害。
云哲刚刚把铜管装好,听到宣华陡然间声音颤抖起来,不由奇怪地抬起头来:“什么事?宣儿,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大叔,你知不知道你母亲的死……跟挛鞮玄有关!”她蓦然脱口而出。
屋子里,顿时静得可怕。
她看到云哲的脸色慢慢变了,整个身体似乎都变得僵硬。
但是,他的脸上没有震惊或意外,反而表情十分奇怪。
时间仿佛瞬间停止,云哲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开口的声音却有些喑哑:“宣儿,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来太子宫的第二天?”
“记得。”宣华看着云哲的表情,忽而有些害怕。
“你随大楚太子去了太极殿,而我重伤昏迷在床。其实我是装晕,太医离开后,我去了又去了一趟永春殿。”云哲哑着嗓子。
“我知道。”宣华忐忑地道,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起这个。
云哲有些意外,却是一笑:“对了,你那么聪明,虽然什么也没问,但应是早就猜到了,匈奴太子挛鞮权是被我杀的。他临死前,也是这么告诉我的。”
“难怪……”宣华喃喃。难怪自从刺杀匈奴太子回来,云哲就一直怪怪,整日整日地沉默不语。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那你……”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