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年纪的人和年轻人,男人和女人的聊天风格是不同的。年纪越大越惜字如金,甚至直接用语音来代替文字,偶尔赶个潮流,也通常不喜欢表情包,而是聊天软件里自带的黄豆大小的表情。
像这位安东应该是位大叔,虽然是个潮大叔,但是依然坚持着上个世纪拨号上网的习惯。想到这里,水世便试探着问:
【安东,你多大年纪了呀?】
果不其然,新读者安东回答:
【37。上有老下有小的,哈哈。】
啧,看来我水世识人还是非常准的。水世顺手点进了他的资料卡,看着“吉林四平,37岁”的字样,惊讶于安东的真实年龄和资料卡完全一致。稍微一想,他便释然了:
从上古时代遗留下来的网民,习惯公开自己的真实信息,毕竟那不是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个人信息不值钱,人们也不善于伪装。
想到这样一个大叔居然喜欢自己的小说,水世不由得沾沾自喜,战术后仰了起来:
看看,什么叫优秀作者,这就叫优秀作者,能吸引到五花八门的读者群体。什么女大学生,女高中生,中二编辑,奶爸大叔……诶等等,莫非自己搞错了定位,其实上了年纪的人更喜欢我的文?是不是要迎合这一人群,加一些特有的年代元素呢?
想到这里,水世决定趁眼前的大叔读者在线,咨询一下事关写作方向的问题。他搜肠刮肚半晌,依然决定从最普通的角度切入:
【安东大叔,你为什么会喜欢我的小说呢?】
无论安东回答什么,水世都决定在小本本上好好记录一下,作为日后码字的重要参考。
岂料,安东发过来一段语音。听背景音很是嘈杂,汽笛声,风声,似乎还带些吴地软语,总之绝不是东北那边的风格。他沉下心来分辨,只听见安东略显急促地说:
【那啥,亡人作者,你的书叫啥来着?】
……
……
为毛读者会不知道作者的书叫什么啊啊啊啊!
水世满额黑线,一股郁气结在胸口,那叫一个易燃易爆炸。从一开始就一直窥屏,默默吃瓜的灰狼阿虚突然出现,发出了一张捶地大笑的表情包: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俺嘞!】
然而没有上一次的+1盛况,即使嘲笑亡人是一件喜闻乐见的事情。憋了好一会儿,灰狼阿虚灰溜溜道:
【为啥你们不跟着笑啊。】
【因为我们是仙女,仙女不能这么笑。】须鲸认真道。
点点也表示赞同,她难得和须鲸达成了统一战线。
【安东大叔,是雨生时节啊,雨生时节,就是那种,非常难得的那种,小清新校园小说。】
想着也许这位大叔是生活压力大记性不好,或者自己联系的太晚,看雨生时节是之前的事情,水世还是耐心描述了起来。
【哦,雨生时节啊。】
安东又发了一段语音,这次没有了杂音,水世听得很清楚:
【雨生时节,雨生时节……写小年轻谈恋爱的?我瞅着就是那个味道。那本我就翻了翻,也没继续往下看,哎呀,真不好意思。】
水世无言以对。
这个回答真的是太诚实了,诚实到让人有一种泪流满面的冲动。
似乎是觉得水世很难过,安东大叔于心不忍,他又发了段语音,话语里满是安慰和鼓励:
【没事,亡人小兄弟,我会继续看的,人生在世讲究的就是一个缘分嘛。既然上天让我遇到了你和你的书,那就应该继续保持这段缘分。】
缘分?好玄学的一段话……但怎么就这么暖心呢?
被怼惯了的水世眼眶一热,心中一揪,有种天上飞花乱坠,人间立地成佛的冲动。
【我有事,下了。886!】
安东这次用了文字,以非常具有年代感的“886”结束了聊天。水世意犹未尽地回了个“拜拜”,转头开始训斥群里剩下来的人丁:
【你们看看人家东哥!多暖多好多讲义气!再看看你们,真是现代社会的无良读者典范……】
【可是我们看你的书。】须鲸说。
【可是我们看你的书。】点点+1。
【可是我们看你的书。】灰狼阿虚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复读。
【……】
也是哦,东哥虽好,他不看我的书……
☆☆☆☆☆
当水世从亡人的十字棺里回到现实世界后,时间已经往后推延了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里,水世相当欢乐,但是一无所成。
群里有毒啊,杀时间又杀精力。
看着窗外缓缓爬升的一轮皓月,星辉撒在风卷残云后的门廊上,瓷砖也明亮起来。楼下的行道树在夜色中摇曳,偶尔有路人行色匆匆穿过,影子先是踟蹰在前,又默默隐于身后,像极了爱情里的舔狗。
噗。
荷尔蒙发作的男大学生在独身一人的时候总是容易向往爱情,可是,爱是什么呢?
水木年华有一首歌叫做《中学时代》,水世特别喜欢里面的几句歌词:
“爱是什么
我不知道
谁能懂永远
谁能懂自己”
水世不懂爱,以前不懂,现在也不懂。
缺乏爱的勇气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什么又是爱呢。
到底对一个人的好感达到了什么程度,才能跨出那一道隔膜?
伤春悲秋是文艺青年的特质,文艺青年都是纠结怪。
最后打破纠结的是肚子里传来了呼噜响。今天晚上唯一的进食就是果茶,哦,或者说果茶里的籽。
劳资的外卖呢?一个小时了都!
水世暴躁地抓起电话,找到商家的电话就拨了过去,嘟了几响后接通,对面传来一个热情的女声:
“你好,这里是温室张记快餐。”
“喂?我是温室大学的,一个小时前订了一份外卖,然后现在都没有送来。”水世气呼呼道。
这家快餐店离温室大学也就一千米,一个小时耶,都够骑手开房来一发了吧?
“唔……我来看看,是这个手机号吗?尾号报一下?”
“是的,手机尾号1234。”
“啊,查到了,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们漏单了。”
对面的中年女人,姑且称她张姐吧,张姐抱歉地说。
“诶?”
屋漏偏逢连夜雨?
“小伙子,要不我给你全额退款?”张姐给出了一个解决方案,“我们的骑手现在不接单了,外面的骑手配送费又太高,温室大学那边好像送不过去。”
与市中心不同,大学城位于郊区,配送业务主要靠本地骑手。本地骑手的派单量大,配送费用也相对廉价,如果让别的地方的骑手过来的话,无论是消费者还是商家,都要付更多的钱。
“可是,我饿。”水世弱弱答,“要不我过去吧,老板,现在店里人多吗?”
其实本可不必如此,他一向崇尚删繁就简,避开麻烦,但他突然特别想吃那家店的东西。
有时候人就爱自找麻烦,而且是无理由的那种。
“啊,人少,可以,可以。”听到水世的话,张姐似乎喜出望外,“来我们店,阿姨给你做好吃的,之前的外卖费全退给你,线下吃不收你钱。”
“啊?这样不好吧。”
“小伙子,说起来你不信,我挺久没招待过客人了。”张姐的语气落寞起来,“外卖外卖,店越来越小,东西越来越快餐化,一分钟就能弄出来一餐。”
“我都快忘记颠勺的感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