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教授家附近公园的公交车上，水世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穿西装出门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首先，如今是五月初，随着时间的推移，清爽的早晨已经变成了温度逐步攀升的早上，阳光照射在制服上，被黑色的面料均匀吸收，仿佛身体被裹上黑色保鲜膜，塞进微波炉烘烤；若只是如此那还可以忍受，最重要的是，夹杂在一群便装萝莉正太，休闲装大爷大妈中的自己显得那样格格不入，时不时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成为人群的焦点的感觉实在是……实在是……

很麻烦啊。

顺带一提，许婧拉着黄晓菁去后面的位置坐了下来，而水世秉承着尊老爱幼精神，把原本属于自己的，靠前的位置让给了某个拿着鱼竿的老爷爷。老爷爷连声道谢，然后熟稔地和身边的另一位大妈侃起了孙子的教育以及学区房，养老保险，医疗保障问题。

当然，水世知道这只是表象，这群大爷大妈都是身怀绝学的人，必要时刻不仅可以华丽变身，维护社会治安，保护自然环境，更能追着小偷跑几条街，直至把他撵进水里。

很快就到了温湖公园站，许婧拉着黄晓菁从座位上跳了下来，示意水世跟着下车。水世一直保持着紧绷状态，在受到姑娘们的召唤后，他如释重负，赶紧拎着书包溜了下来。

这是水世第二次来到风景如画的温湖公园。第一次是班级里组织的郊游活动，水世完全无法融入一派其乐融融的氛围，在这里度过了如坐针毡的一下午，第二次便是今天。

迟疑片刻，水世收敛起对过去阴影的回忆，开始老老实实在公园找布教授。

找呀找呀找教授，找到一个好教授，敬个礼呀握握手，你是我的好教授~

这时候身高就发挥了作用，有一米八净身高的水世对于“站得高看得远”这一点深信不疑。于是，他自信地对两位女孩吹嘘道：

“我是肯定能找到布教授的！”

许婧笑而不语，只问了一个简单的问题：

“水世，哪里是南方呀？”

水世一下子怔住了，一说起方向，他满脑子不是具体的方位，而是别的东西。

什么东边日出西边雨，南慕容北乔峰，西天取经不容易，容易干不成大业绩……

事实上，他还真分不清东南西北。

“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你没救啦！等死吧！”许婧戳了戳水世的脑袋。

“……哦。”

被戳到死穴的他只好灰溜溜地继续做二位少女的跟班。倒是黄晓菁好心，她一边快步跟上许婧，一边轻声为水世科普：

“水同学，其实如果想分清东南西北，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根据太阳所在的方位……”

水世听得心花怒放，他由衷地在心底表达对黄晓菁的欣赏：

哦天啦，不愧是院花！无论是颜值还是心肠都是一等一的！前者不好说，后者某个姓许的家伙就完全比不上……正这么腹诽着，许婧突然道：

“你们在后面嘀嘀咕咕什么呢。”

水世心中一动，连忙实话实说：

“黄晓菁同学在教我如何分清东南西北。”

“要咬耳朵回去再咬。”许婧撇了撇嘴，“喏，看那个打太极拳的。”

水世循声望去，只见公园边一出茂密的树丛中赫然冒出了一个光点，定睛一看，不是珍珠不是宝石，分明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秃脑壳儿——不正是布教授最独特的标志吗！许婧迅速靠近了树丛，她微微躬身，笑眯眯道：

“老师好！”

水世和黄晓菁也随之来到了树丛边。正在打太极拳的老人听到少女的问候，随之停下拳脚，戴上了金丝边眼镜，打量着从天而降的少年少女们。犹豫了片刻，他指着许婧道：

“许婧同学？”

许婧含笑着点点头：“是我呀。”

教授又推了推眼镜，他的目光转向剩下的两个人，先看着女孩，表情明显舒缓：

“黄晓菁。我们好像是邻居，还听几个老家伙时常提起你，挺好，挺好。”

黄晓菁露出了惊喜的神情，她同样展颜一笑，微微躬身：

“谢谢老师，诸位老师抬爱了。”

听到布教授十分轻松地叫出了两位少女的名字，水世便放下了正欲脱口而出的自我介绍。他眨巴眨巴眼睛，期待着老师叫出自己的名字。

关于布教授记不记得自己，他还是比较有自信的，毕竟那天在课堂上语出惊人，给布教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岂料，教授看着水世，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不顾等到发蒙的他，老人苦笑着问：

“这位同学是？”

水世当即心哗啦哗啦碎了一地。

自己长得有这么大众化吗？NPC就不配拥有姓名吗？他在心里咆哮着。

许婧连忙解围道：

“教授，这位是水世，就是那个，周一课堂上发言的那位。”

布教授恍然大悟，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他一边推着眼镜，一边用笑声掩饰着气氛的些许尴尬：

“哎呀，对对对，是水世，我记起来了。”

……并没有起到缓解作用，反而更尴尬了拜托！

“你们是来公园玩的吗？”布教授作势似乎又要开始打太极拳。

“不是的，教授，这次来是因为之前那件事，我跟您说过的，我想创立一个文学社团。”许婧道，“现在，我们需要一个指导老师，所以，希望能请您来担任。”

布教授沉默了半晌，就在众人忐忑不安的时候，老人道：

“首先，我需要一份完整的策划书。”

“老师，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许婧一招手，水世连忙从包里把厚厚一沓策划掏了出来，毕恭毕敬递给了老人。布教授瞥了眼草地，也没找什么东西垫着，便直接坐了下去。

水世见状也坐了下来，黄晓菁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张手帕垫在身下，只有许婧什么都没有带，也不好意思像男孩子一样直接坐下去，只得尴尬地站在原地。

水世福至心灵，他把书包放在了地上，又默默指了指。

许婧大感意外，随即了然地点了点头，不顾水世惊恐的目光，一屁股坐了下去。

不是，我的意思其实是，里面有书啊什么的可以给你垫……水世觉得，自己可能以后没有办法去直视这个书包了。

这一看就是半个小时。就在众人百无聊赖，纷纷开始捧着手机各自消磨时间的时候，布教授终于咳嗽了一声：

“很好，清晰翔实，可操作性非常强。”

熬夜商量出这份计划书的三人顿时心头一喜。然而，布教授随之抬起了手：

“我看到了你们在其中的诚意，也认可你们的决心，但是，我还是想分别考你们一个问题，如果让我满意的话，我就答应做你们的指导老师。”

“教授您尽管问。”许婧和黄晓菁像是早有准备，她俩同时道。

“好。”布教授点点头，他首先看向许婧：

“你为什么要创立这个社团。”

许婧毫不迟疑：“以我绵薄之力，探寻文学真实。”

布教授点了点头，他又转向黄晓菁：

“何为你认为的真实？”

黄晓菁思考片刻，果断道：

“人间是否有玄真，以我须臾问北辰。论动心幡思趣解，燕惊杨柳柳惊风。我想，这大约就是真实了。”

布教授击掌称快：“好，好。”

至于好在哪里，水世没听明白，反正跟着鼓掌总没错。

教授又走向水世，俯下身子看着他，看得水世有些发毛。紧接着，他和蔼笑道：

“水世同学，我们去别处谈。”

水世“啊”了一声。

毫无准备的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像两位姑娘一样，回答的那么有格调呢，居然还要单独问？因人而异加大难度？

他一头雾水，只得从草地上爬起，跟着教授来到了旁边的树丛。只见布教授背手站定，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水同学，我想问你的问题是，这两个女孩子你更喜欢谁啊。”

“哈？”

任凭水世想象力再丰富，他也想不出布教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这也太八卦了吧？和教授你学识渊博，和蔼可亲的人设不符啊！不过，对自己有着清晰定位的水世毫不犹豫地摇头：

“都不喜欢。”

一个大概只有抖m才会喜欢，另外一个还轮不到我喜欢。

“这样啊……”布教授喃喃道，接着，他伸出手放在水世的肩膀上：

“告诫你一句，可别错过了机会，都是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