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吃饭,婆婆说谭颂住的小区环境很好,我顿觉名字熟悉,貌似在网上浏览过。
于是偷笑着上了楼梯,在搜索框里输了“谭颂”的名字来。打开一看,居然是个营销天才,而且还很有社会责任感。
猛然间觉得他可以跟我一起,共事。
莫名间,我看我写在草稿纸上的表格,觉得有个地方可以填上他的名字。
可我不知道你的想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跟你重逢。
对了,前些天下楼,我见打扫卫生的爷爷的工作服坏了,本想帮他缝一下,可我没有针线。(加之因他穿得过厚,才崩坏了的吧。)突然之间,我觉得麓堂温泉工作人员那油绿色的服装特好看,你送春夏秋冬不同的四套衣服给他,行吗?
算我拜托你了。
可是,这不算我们之间承诺里的其中一条。
今天我妈给我买了件羽绒服,我在想,难不成要等穿羽绒服的时候才能看到你吗?
而我还有很多事没做,没去法院家属区看望爷爷奶奶、没去石油局家属区探望少时每周带我捡石头的爷爷奶奶。
其实呢,我是跟着他们混,蹭饭吃——不仅吃得好,还能学很多知识。
同时我喜欢看他们打门球,我调皮的说过,那就是“改良过的高尔夫运动”。
每周他们会带我游荡在安昌江的石滩上,听他们讲《中国地质》的“现实版”,还有文化大革命时,他们入狱而导致子女分离的陈年旧事。
还喜欢坐在沙发上,听当时为我语文老师兼地质老师的郑爷爷单独给我讲中国大山大河的石头分布,毕竟当年我们用的教材《中国地质》里的编辑之一,便是他。
他们那两室一厅的房子中,有一间专门用来装全国各地的奇石。
所有石头都有名字,还有照片。
后来他让我给石头们写诗,我就选了一块像“哈巴狗”的石头,写它像“齐天大圣”。
周末拿给他看后,他给我改了一个“动词”便极为满意。
过了段时间,他跟我说:“哈巴狗在北京展览了,你写的诗跟它一起去展览了。”
又过了不久,他开心的拿出了一本质量很好的《奇石赏析》给我看,“这是全国第一本关于奇石的书,这间房子中有两块石头在这本书中。”
那个月回家,杨奶奶给我书包里放了块“长”了个“迪士尼米老鼠”的红色景石。并说了句,“这块也去参展了,你喜欢动画片,这个就是米老鼠。”
我带回家后,甚至很多年中,都要给景石洗澡,涂鸡蛋清上光。
母亲发现了,直接给我丢了,还大声吼我,“你现在读书书包里没有一本书,全部背石头。”
我不理她,又把那些石头找回来,放在客厅中摆放好。
后来她让我建哥送她去了趟郑爷爷和杨奶奶家,还给他们带了我们绵竹的特产,于是她就不反对我背石头了,还陪我在石亭江河里捡石头、洗石头、煮石头,看我给石头打蜡,做底座。
后来工作,当我某次回乡下,又发现她把我的那块红景石丢了,就跟她大吵大闹,“那是在北京参加过第一届奇石大会的石头,你凭什么给我丢了。更何况那是杨奶奶送我的。”
母亲没多的话,大声回道:“那些石头有什么用,也不是很好。你嫁人的时候,石头就是你的嫁妆。”
我气愤不已,气得摔门就走。
当有次从同学那听说郑爷爷生病了,我就很是愧疚,去绵竹年画博物馆买了个“寿”字,搭公车给他送去。
那会儿永兴变化很大,毕竟是高新区。
我基本已经找不到上学时的路,于是问了很多人,才找到了郑爷爷和杨奶奶的家——还好,那个小区都未拆迁。
当我经过一楼(我也在那家吃过包饺子)时,麻着胆子上了二楼敲门,他给我开了门。
进门之后,他跟我说:“秦琴,你终于来了。”
那时候,他应该都是八十高龄了。
顿时,我的眼泪快要涌出来——从小到大,我都太重感情,所以很怕出门见谁。
他亲切的拉着我,让我坐在那放着奇石展柜的房间的沙发上。
我看着那一块块来自全国各地的石头,甚至还有一些国外的矿石标本(基本上包括了当时教科书中所有的矿石标本)干干净净,放在专门为它们雕刻的底座上,各显神韵。
然后这些东西,我在上学时就一一看过无数次了。
那会儿啊,他拿着每一块石头跟我讲它们的来历,跟我说它们的成分和用途,祖国的大山大河,仿佛他都亲临过。
而那天,他跟我说,“最近几年我又多收藏了几块石头,我拿给你看。”
我很好奇是什么新宝贝。
我们一边看石头,一边聊天。
他跟我说:“何艳华前些年开车来过了。”
我笑着说:“她们都有出息,就我没有,到今天我都没用毕业证,连初中的都没。”
他诧异,“那你怎么来读书的?”
“初升高时,我跟我化学老师廖老师打赌,我输了,所以毕业证都是绿色的。”
他笑了笑,想继续听下去。
于是我将当天的事一一道来。
我做了十分钟就交卷了,他坐在我考试的教室后面,见我一出考场,就瞪着他那双吓人的眼睛,“秦琴,你检查过试卷吗?”
我笑着说:“检查了。”
“没有错误。”
“没有。”
他似笑非笑,不知什么意思,吼了一声,“要是没得100分,我不给你发毕业证。”
我回想了自己检查过两次的试卷,自信的说:“不可能。绝对100分。”
可是,发毕业证时,他站在教师楼的过道,并没有亲手递给我,而是看其他老师给我了一个绿色的毕业证。我打开一看,化学竟然只有99分,瞬间我眼睛红了,并飞快的跟他们告别,跑到厕所里哭了一场。
虽然我总分全年级第一名,比第二名的秦娟多了六十多分,可是,我依然很难过。
我以为,我能顺利考回县中,但是,天意弄人,并没有。
那天郑爷爷拉着我的手,跟我说:“秦琴,你记得以前你坐在这沙发上我跟你说的话吗?我说你是书香门第出生的孩子。”
我猛然间想起那天,他把我写在信笺上的论文《论勤学好问》装进了牛皮纸的信封中,并亲笔写了《西南石油报》的主编的地址及名字,落款写了他家的地址、电话及我的名字。“你去把这封信邮寄出去,他看到我的字,一定会打开看,也懂我的意识。不过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刊登。”
那年,他已经很年迈了。
也是那时候,因为几个男生上课给我丢纸条,把他气病了。当晚我们在小李馆子吃饭,陈兴平跑来跟我说,“郑老师都病了,你还喝酒。”
我丢下碗筷,便拉着那个男生狂奔在去往医院的路上,还不断责备他“跑得慢”。
当医院无人时,我又拉着他跑去他家,而班长肖军站在家里,看着犯了错误的我和他。
我直接去了郑爷爷床前,心中愧疚万分。
可一见我,他就好了。
不知道如今,他们住在哪里?
这次来绵阳,外爷捡了几块石头回家,可质地太差,根本不能跟我上学时摸过的各种矿石标本相比,色泽、质量,美观度都比不上。
而他家以前的小厨房中,游荡着周末熬更守夜的勤劳的煮石头的身影。
只是,一切悔之不急。
关于《论勤学好问》,本来是他教我们全班五十几个人的,那格式,同国家主席的讲话稿如出一辙。
发现这个小秘密的时候,我是富士康一名普通的工人。
突然有一天,我们制造处的陈书记找我去楼上办公室,让我写一篇作为共青团团代表讲话的发言稿,于是我就在电脑上看着富士康的党政网。
看了总书记的讲话内容,心中一震,那格式,便是郑老师在我16岁时教我们写的,并选了我的装进信封。
依稀记得他的字迹,同家公的很像,也很像西南石油大学熊校长的字迹。
为何我知道呢?
要说起这事,就要提到成都富士康当年的尹副总。
一次表面制造处的相亲相爱活动,我被临时点名代表厂里去演讲。
于是一边上班,一边想该讲什么。
后来写了一封感恩内容的演讲稿,当快下班的时候,我跟来至台湾的谢嘉伟副理一起赶去制一处。
当我站在用物流仓储临时搭建的讲台时,下面黑压压一大片人,连过道上,马路上都围满了人。
而我却想着自己写的稿子,又在人群中寻找着谢副理的身影(尽管那时我见他不过几面),好不容易在评委席见到了他,他戴着眼镜,对着台上的我保持着微笑,仿佛在跟我说,“别怕,要相信自己。”
于是我自我陶醉的将自己想要表达的“相亲相爱”的含义说了一通,并对全球为四川地震献出过爱心的所有人,鞠了躬。
演讲时,我快哭了,哽咽了,但我忍住了自己的情绪。
当天,设备制造部得了第一,那个男生的才艺是吹埙,演讲的女生用的中英文。
而我们得了第二。我分析了下,因为我没有讲英文(问题我不会)。
可当我站在台上等尹副总发锦旗时,昏暗的灯光中,他泪光闪闪的停在我的面前,低声说:“你讲得真好,把我都讲哭了。”
谢嘉伟先生忙说:“我们表面四厂的。”
……
后来有一天,哥们加直接领导老何跟我说:“你走了后,尹副总也走了。”
而我却突然觉得他貌似曾经认识。
那是16岁那年开学,石油局的领导来学校视察,我们举行了一个开学仪式,我就作为学生代表致了欢迎词。
当年上台致辞的领导中,便有一位尹书记。当我离开学校回绵竹时,周校长在电话里跟我说:“尹书记在会议上专门问过你的工作分配没有。”
而我给周校长打电话的缘由是,我要去龙蟒化验室上班了,需要一个毕业证。
可周校长听了后跟我说:“现在拿不到毕业证了,上次何艳华来拿了个毕业证。”
于是我就挂了电话,还跟他说:“没有就算了,反正我是要自己做生意的。有没有毕业证也无所谓。”
其实因为那年他想我从绵阳直接去成都工业工程大学继续读书,离校时专门把我叫到办公室跟我说:“你一去就是中专三年级学生,再读两年就大学毕业。”
可是我拒绝了。
因为我要算着家里的钱,还剩多少。
否则当年我就直接去重庆外国语大学上学了,那个招生的男生可是在我家跟我说了好久,连每学期给多少奖学金我都跟他讨价还价谈了两次。
因读书时间太久,并不能解我燃眉之急,于是我放弃了。
过了没多久,有人带了个西南石油大学的大学毕业证到广济,拿给了我。
上面没有我的名字,可是却有熊校长用钢笔签的亲笔签名和签发时间,是红色的毕业证。
我拿给了母亲看。
带毕业证给我的人说:“你自己填名字。”
可是我不敢,因为我不会写那种钢笔字——可是我知道,我家公会写。
因为他的字迹就是那样的。
反正我没用,所以没有去龙蟒上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