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车子要拐入通往雪园的转弯处时,她幽幽开口:“可不可以陪我去一趟海边?”说话的时候目光去没有看向司徒赫哲,声音死气沉沉,裹着哀伤。
觉察到何若云的不对劲,幽深凤眸望着柔美的侧脸,思索着她突然转变的情况。一道痛如闪电划过天际,惊雷阵阵砸在心头。
将车靠边停下,伸手将何若云揽入怀里:“对不起,我……”
柔软的手放在他唇上,阻止他愧疚的道歉:“赫哲,你不必说对不起,若要说也是我。我答应过你只当好朋友,就不应该再依赖你。只是,我好想妈妈,我想去海边看看她。”强自压抑的啜泣最是令人心疼。
拍着她的背,给予无声的安慰。明显感到自己胸前一片濡湿,在他的印象里,何若云是个坚强勇敢的女孩,她很少哭。
不过,每年的今天他都会陪着她。因为一样的痛,所以更加能懂得对方的悲伤。他懊恼极了,想起今天对她的态度,他自责万分。
在那么痛的情况下,她还笑着给他送饭,而他任何表示都没有,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
自责腐蚀着心腔,搂着她的手更紧了几分,想要给予她力量,却被何若云挣开。拭去眼角的泪,虚弱飘忽的笑,比哭还令人难受的笑:“谢谢你,赫哲。”坐直了身子,系上安全带。
见她哀痛不已,却独自坚强的样子,心柔软的一角被什么东西撞击着。他是不是太无情了?她为他付出了所有,倾注了一切。
青春是女人无价的瑰宝,她无私献给了自己,而他却自私地放弃了她。
愧疚如海潮淹没了他,踩下油门,车如离弦之箭射了出去。
看似沉浸于悲伤中,还故作坚强的何若云悄悄抬起头,睨了一眼身边的司徒赫哲,将他的愧疚自责尽收眼底。
头垂得更低,悲伤不能自抑,实则为了掩饰嘴角上扬的弧度与得意。
如果说世上有一个人了解司徒赫哲所有的心思与感觉,那么非她若属。好不容易制造了第二次机会,她一定会好好把握。
她就不信斗不过齐子姗!她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失过手,司徒赫哲也不会是个例外!
海潮阵阵相互撞击,拍打着岩石,发出怒吼。满天星子似乎也怕了这样的狂怒,隐去了身影,黑绸一样的天际只剩下一颗若隐若现的星。
何若云失魂落魄地走在沙滩上,任海水打湿她的长裙。凉风瑟瑟吹在身上,虽有些刺骨的冰寒。可是,她仿若没有感觉的傀儡娃娃。
司徒赫哲担忧地跟在她身后,不知责骂了自己多少遍。他一心只顾自己的伤痛,居然忘了今天是何若云最脆弱,最需要安慰的日子。
见她瑟缩了一下,赶忙脱下外套为她披上。
转身,回头,盈水的眸子一片茫然。宛如森林迷失的小鹿,处处有陷阱,猎人在外虎视眈眈,而她孤独惊惶,无处可依。
“赫哲,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安静地呆会儿。”说完大步跑开,任外套掉在地上,瞬间被海水打湿。
心痛得更加厉害,几个箭步拉住她,强自将她搂入怀里:“若若,你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一点。若若,你别这样,好吗?阿姨在天有灵,她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折磨自己。”
何若云发疯似的一把推开司徒赫哲,泪流满面,眼中闪着疯狂:“你走开,不要管我,你走,你走……就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吧,反正没人在乎我的死活。”
她的指责,司徒赫哲一点不生气,反而更加心疼:“对不起,若若,我……”他找不到为自己辩解的理由,她如此细心体贴,在乎他有没有按时吃饭,而他居然连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都可以忘记。
他罪不可恕,怎么还有脸为自己辩驳?
高大的他愧疚不已,黑眸满溢着自责,守着何若云寸步不离。
“你走啊,走!我就是一个讨人厌的可怜虫,就算活着也没什么用。连妈妈都可以狠心抛下我,还有谁会心疼我?”声声厉问,其实没有对象,更多的自怜与悲怆。
很清楚今天对她而言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司徒赫哲没有因为她自暴自弃的话而产生丝毫不悦,而是更加愧疚。
“若若,你不要这样……小心!”一个巨浪打来,何若云无力支撑自己的身子,浑身湿透,倒在地上。
司徒赫哲几个箭步上前拉住了她,一直跌在海水里,口鼻里全是咸涩呛人的海水。“放开我,放开我,我要跟着妈妈去。她虽不是一个好母亲,却是世上最爱我的人。只是,她最终受不了折磨,是我没用。如果我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足够支撑的力量,她就不会离开得这么早,丢下我一个人。”凄厉的哭腔在狂潮下若隐若现,声声砸在司徒赫哲心头。
何若云心思十分敏感细腻,也很脆弱。尽管她表现得很坚强,仿佛什么事都打不倒她,可她心底还是住着一只受惊的小白兔。
每一年的今日便是她最痛苦脆弱且不可掩饰的时候,因为今天是她妈妈的忌日。也是彻底孤单的开始,唯一亲人的离开带给年幼的她多么大的撞击力,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认识后的每一年的今天,司徒赫哲都会陪她来海边静坐。何若云不会失控,只会怔怔发呆,默默垂泪。
她母亲最后的遗愿是海葬,她说她不想再被困于一个地方,进退不得,她在大海里自由来去,随波逐流。
今年的何若云情绪特别激动,司徒赫哲几乎要拉不住她了。再加上起伏涨落的潮水,俩人都已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拼命拽住何若云,将接近疯狂的她锁在怀里,双双跪在海汐里:“若若,你冷静点。你应该最了解阿姨的心愿,她一定希望自己最宝贝的女儿能幸福快乐。她临终时最舍不得的人就是你,不是吗?”沉稳有力的声音及怀抱给了何若云巨大的安全感。
整个人渐渐放松了下来,不再挣扎得那么厉害。哭得撕心裂肺:“赫哲,我好想妈妈啊,我好害怕,全世界都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像个孩子般哭闹不休,颤抖着惊恐只怕从此不再有人关心。
司徒赫哲心揪成团,何若云的声声啼哭似针刺在心头。是他,是他违背了当初对她的承诺,是他只想着自己幸福,将她推离,不顾她的死活。
愧疚如这海汐一波接一波袭向他,除了一句话对不起外,他不知道还有做什么?尽管自责深重,仍做不了违心之事。
他知道现在何若云最想要的还是他的心,他的情,他若愿意敞开怀抱,她一定飞蛾扑火。此时此刻脆弱的她十分令人心疼,但他只能做到用哥哥的身份去保护她。
再多,已是他给不起的奢侈了。
心里已经没有一点缝隙,三个人的世界注定不会有幸福。没有了齐子姗,他的喜怒哀乐已经不重要了,可是,何若云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她值得拥有幸福,而他已经给不起了。
话含在嘴里,吐不出来。他已经没有资格对她说:“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他不能给她一丝丝遐想的空间,尽管残忍,却比藕断丝连好。
潮汐更汹涌了些,司徒赫哲已经快要抱不住何若云了。“若若,我们回车里去吧。”浑身浸泡在水里,秋夜萧瑟,她身体又不好。
突然,紧紧抱住他:“赫哲,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是不是?你不会忍心让我孤孤单单一个人,对不对?”惊恐的问句不敢抬头看他的脸,深怕在他脸上看到令自己崩溃的信息。
埋在他胸前的眼射出怨毒的光:“司徒赫哲,你好狠的心呐。几十年的感情居然可以说放下就放下,任凭我苦苦哀求,你都无动于衷?齐子姗究竟有哪一点比她强?不行,她一定要除掉她!”
不能也不敢回答,强行将她拖起来:“快起来,等下会感冒的。”
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便被司徒赫哲抱了起来,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她可不想因此而有闪失,破坏接下来的计划。
将暖气开到最大,何若云仍冷得瑟瑟发抖。美丽的卷发乱如杂草,苍白的脸褪去血色,牙齿打颤,尽管强忍,仍觉十分寒冷。
他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湿透,没有东西给她披上。唯有加大油门快速往来时路驶去,身边牙齿打架的声音越来越响,何若云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青中带紫。
犹豫了一下,掉转方向往另一头开去。
专心致志的司徒赫哲没有注意到何若云眼底一闪而逝的得逞。
来到这幢充满着他和齐子姗快乐回忆的小屋,酸涩层层叠叠,清除不掉。痛,一点点漫延,怔怔站着竟忘了反应,直到一声呻吟传来。
收敛起所有情绪,将何若云抱了出来。
一直装作悲伤难以自抑趴在司徒赫哲的肩头,却仍细细将这里打量了个遍。好一处温馨的家啊,蓝与粉的组合很美,浪漫中不失雅致,成熟里又有几分天真的韵味。
尤其令她憎恨的是,每一样东西都是成双成对的,处处透着恩爱幸福的痕迹。桌上的杯子,沙发上的抱枕,楼梯口的拖鞋……
妒嫉之火快速漫延,却仍要装作视而不见。
“若若,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吧,以免感冒了。我去给你买套换洗的衣服。”这里的东西一样没动,全在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