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杀了我的孩子,我们两清了。”微仰起头,骄傲而从容。过了今日,她和他就是两条彻底没有交集的平行线了。
“原来……你一……直在骗……我……”
随着“砰”一声巨响,柔荑终于自厚掌中滑出。药效发挥了作用,雄狮失去利爪,陷入黑暗,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司徒赫哲彻底失去知觉,齐子姗心痛得无法呼吸。缓缓弯下腰来,凑近他,刚毅的轮廓在灯光下闪着冷凝的光。
柔和温情散尽,取而代之的是被人欺骗和算计的恨。躺在地板上的他第一次失去主控一切的能力,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纤指情不自禁抚过那刚硬的轮廓,痛一寸寸腐蚀着心脏。一直以来活在他的阴影和掌控下,她失去了一切,任他百般折磨凌辱。
现在终于有机会彻底离开他,摆脱他的囚禁重新回到她无忧无虑的生活。她应该高兴的,不是吗?然,一颗心却寸寸碎裂,泪更是不受控制汹涌成海。
伸向他上衣口袋的手颤抖不休,摸到印章时如触了电,快速收回。如此反复数次,齐子姗好恨自己。
为什么这么胆小?为什么到了此时此刻还为他着想?难道,你已经忘了他对你所做的一切了吗?难道,你不想为你的孩子报仇了吗?难道,你不想和爹地团聚再享天伦吗?
就算何若云是你推下楼的,你承受的一切也已经还清了。够了,你不欠他的,以前是,现在也是。
脑海里的小人一遍遍鼓动着,催促她快点行动。她必须趁司徒赫哲醒来之前将印章交给司徒浩然才行!
闭了闭眼,晶莹剔透的泪自嘴角淌落,滴在司徒赫哲胸口,开出哀伤繁复的湿花。
快速取走印章,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冲入雨中,消失于层层雨帘间。
大雨滂沱阻碍了视线,提着一口气不给自己半分犹豫或迟疑的机会。雨路湿滑,好几次摔倒,顾不得手臂和脚上的擦伤,一个劲往前跑。
雨夜无星无月黑似墨,城堡的光芒越来越远,她走入一片深沉的漆黑里。雨一颗颗如石砸在身上,很疼很冷,病未痊愈的身子开始发软,脚下几度打滑。
城堡遗世独立,方圆数里没有人烟,只有一条绵长的公路通往俗世繁华。此刻大雨滂沱着天地,阻挠她前行的脚步,冥冥之中仿佛有股神秘的力量阻止着她。
然而,走到此时此地,她已没了选择,没了退路,就算面前是万丈深渊,她也必须咬牙跳下去。只期望崖底不是乱石尖锋,而是可以乘载生命的一汪静湖。
脚步越来越急,越来越快,由最初快走转为慢跑。药是姐姐给的,她不知道司徒赫哲会昏睡多久,只有赶紧把握时间,将印章交到司徒浩然手里。
雨越下越急,狰狞的银龙划过天际,怒吼着,咆哮着,声声震撼着她惊恐的心。最怕打雷闪电的夜,以往每次她都躲在被窝里,蒙住头,一个人瑟瑟发抖,煎熬地等待可怕的怒龙熄火。
现下,没了遮蔽之处,手里拿着唯一的救命稻草,她没有害怕的时间和权利。爹地的命就在她手上,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放弃。
暮春的夜袭来隆冬的寒,一片漆黑中,她只能依着本能往前跑。坐车经过并不觉得长,可今夜路仿佛漫延到了天边,怎么跑都仿佛仍在原地。
“啊……”也许是跑得太快太急,又或者是体力已不支,整个人往前倾,重重摔在泥泞里。雨水污水湿透了衣裳,手掌中阵阵钻心的疼。
又一道闪电划过,柔细的掌心被石子擦破,鲜血淋漓。又痛又冷又怕,还有一股莫名的愧疚啃噬着心扉。
挣扎了好几次都爬不起来,力气渐渐耗尽,委曲和惊恐再也压抑不住如潮淹没了她。闪电一次次划破黏稠的黑,过亮的银龙刺得心颤抖不止。
趴在地上,痛哭出声。
浑身湿透,一脸的水渍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爹地,爹地,你在哪里啊?爹地,姗姗好怕,好怕……”放任休内那个胆小脆弱的自己大声哭出所有的委曲与疼痛。
大雨如石一颗颗砸在身上,惊恐似鞭一下下打在心头。雨声淹没了她的哭声,趴在地上久久爬不起来。
泪水宣尽悲伤后,理智回笼。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她必须尽快找到司徒浩然将印章交给他。
坚定了信念再一次爬了起来,不顾浑身的伤与痛,继续往前跑。尽管重重雨帘阻挠,她仍奋力跑着。一遍遍告诉自己,坚持一下就好,再坚持一下就好。
不知跑了好久,浑身的感觉已经麻木,只依着本能重复着一贯的动作。
突然,一束光笼罩着她,黑暗中乍现的光芒刺得她眼睛很疼,本能闭上,待不适感消失后才缓缓睁开。
纯金的天使在灯光下闪烁着尊贵的光芒,车门打开,擦得蹭亮的皮鞋踩在雨水里显得格格不入,深灰色的裤管包裹着男人矫健而修长的腿,白衬衫掩不住那结实贲张的肌肉。
惊恐如山一重又一重压下,齐子姗只觉得天旋地转。透支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她的重量,往旁边一倾,雨水飞浅入眼,她再一次与冷硬的路面来个亲密拥吻。
冰冷打在身上,浸入心,绝望的钟声在耳边轰鸣。尽管驼鸟似的不肯睁开眼睛,可仍清明的感知却不帮她隐瞒,让那熟悉的脚步声踩在心头,粉碎了一切。
打在身上的雨水少了,熟悉的气息就在头顶,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呼吸间吐出的灼热是怎样压抑的怒气。
“齐子姗,我真是低估了你。”声音很平静,很从容,甚至十分优雅与她的狼狈,惊乱形成鲜明的对比。
呆在他身边近半年了,多多少少了解一点他的脾气。他表面越是平静,就代表他越生气,得罪过他的人越危险。
事已至此,就算她真成了驼鸟也逃不开这既定的事实。从见到司徒赫哲的那一刻起,她的好运气就用完了。
一次次挣扎,却像风筝,就算已经快要飞出他的势力范围,只要他轻扯一下手中的线,她就得乖乖回来,所有努力都是徒劳,甚至显得无比愚蠢。
蹲下高贵的身子与地上狼狈不堪的她对视,车灯射入黑眸里面一片寂然,无波无痕,找不出一点情绪的起伏。
手指滑过她冰冷的轮廓,停在尖细的下巴轻轻抚摸如同鉴赏着一件珍贵的古玩。齐子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里,浑身血液冻住,整个人像被人点了穴,动弹不得。
怜爱的轻抚过她的轮廓,亲密如同爱侣:“没想到你演技已经如此出神入化了,我是不是该颁一座奥斯卡奖杯给你呢?”声音很轻很柔,几乎淹没在雨韵里,却字字如刀扎入齐子姗惊恐的心扉。
凤眸微眯,凝聚的怒涛已经快要压抑不住了。其实,她的演技并不高超,是他给了她太多机会让她一次又一次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
是他亲手将伤害自己的刀交到她手上,任她砍,任她跺。
司徒赫哲,你是全天下最愚蠢的傻瓜!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主意,请你不要牵连其他人。”事到如今,罪证确凿,她的任何解释都是辩驳。
做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这一场你死我亡的较里,她到底是运气不好,棋差一招,最后,功亏一篑。愿赌服输,她一个人承担所有后果。
“呵呵……”唇往上扬起一个极优雅的弧度,眸中却是一片寒霜,折射出的千年冷光足以冻结一切。“你以为现在还有跟我讨价还价的资格吗?”他将一颗真心捧到她面前,她一点不稀罕,毫不在乎狠狠摔碎。
既然她选择了另一条路,那么他也不必再对存有幻想。这样的女人不配得到他的爱与怜,是他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将她的伪装当成善良。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变过,一直是那个狠心将若若推下楼的狠辣凶手!而他却被她迷惑,自愿掏出一颗心,背叛了若若。
今天所遭遇的一切全是老天对他的惩罚!
“我给了你多么多次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雨声击碎飘忽,竟透着几分疼痛。
摇头甩掉所有惊恐,怒吼出心中对他的怨:“司徒赫哲,你太卑鄙无耻了。何若云是我推下楼的,你有什么火气冲我来啊,为什么要囚禁我爹地?他什么都没做,他与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为什么要迁怒无辜?”如果他只针对她,也许她不会反抗,本着赎罪的心理,她愿意为他做牛做马。
怒极而笑:“在你心目中我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魔鬼,我做任何事都是正常的,不需要理由。”一而再,再而三将他的真心践踏,她不配得到他的解释。
再也不会了,他再也不会对她付出信任和关怀,再也不会给她践踏自己的机会!
唇边漾起哀伤的戚花,目光望向黑暗处,表情痛到了极点:“是啊,你冷血到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杀,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自言自语的话字字如刀刺向司徒赫哲最痛的地方。
由始至终,她没有一刻信任过他。不管做什么,她眼中的他都是恶魔的化身。他只会用野蛮的方式去惩罚她。
哈哈……哈哈……
脸上在狂笑,心头的血滴成河。拿掉孩子能救下她的命,他从不后悔。哪怕,午夜梦回那浑身染血的婴孩总向他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