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萧逸澜便来了,叶紫弦在流云的轻唤声中起来。
“逸澜。”叶紫弦一边布菜,一边试探性地开口,“我想和你商量下枫释的事。”
“哦?枫释怎么了?不是伤好了吗?”
“枫释说,想学习武,我想,把他一直养在府中也不妥,不如送去学习。”
萧逸澜一听,倒是开怀,他一直不想看到那个小子用那种目光看叶紫弦,现在既然叶紫弦提出把他送走,何乐而不为呢?
“届时我想办法,把他带进宫,和十七弟一起做个伴,一起学习玩乐。”
“不可。”叶紫弦态度坚决道,“宫里的环境,实在不适合人成长,况且枫释现下只是一介孤儿。”
“那你可有什么好法子?”萧逸澜一听叶紫弦这样讲,便知她心中早有打算。
“当日皇宫寿宴,我见莫家独子骨骼奇崛,想必是练家子。”叶紫弦怕萧逸澜起疑,连莫亦缺的名字都未提。
“确实,莫兄武艺,自是高强,少时又时不时跟随父亲去军营训练,懂得不少实际作战技巧。”
“我听蓝姐姐说,莫公子还擅长把玩些暗器机关,把枫释送去他那儿,自是再好不过。”
“恩。”萧逸澜认可道,“如此,便依你。你替他收拾一下,待会儿让他随我一起走,我入宫前自会着人把他送到莫兄那里。”
“好。”总算了却了一桩心事,叶紫弦暗暗叹了口气。
用完早膳,叶紫弦带着流云去枫释房里收拾东西。
“姐姐。”枫释的眼中满含不舍。
“怎么了?昨天不是才说要去学习的嘛,今日怎么又不肯走了?”叶紫弦一边再三检查包裹,一边问道。
“姐姐,你会去看我吗?我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
“枫释乖,等你长大了,学有所成了,就可以回来了。”
“恩,姐姐等我,到时候我一定守在姐姐身边,哪里都不去了。”
“枫释若真学会了武功骑马,理应驰骋沙场,为国效力才对,哪里能一直待在我身边呢?”
“姐姐,枫释突然不想走了,枫释反悔了行不行,我不想和你分开。”枫释的眼里竟然泛起了泪光。
叶紫弦停下手中的动作,蹲下来,安抚道:“枫释,你不记得你娘亲了吗?她是怎么离开你的?枫释,天下一天不统一,战乱便永无休止,若你不想让别的孩子遭遇你的事情,就必须学会强大,用你的一份力量去改变世界,明白吗?”
“可我一个人……”枫释嗫嚅道。
“枫释,抬起头看着我。”叶紫弦认真地看着枫释,“记住,你不是一个人,我们都在为天下太平努力着。还有,枫释,你娘亲给你的玉佩,轻易不要让别人见到,明白吗?”
“恩,枫释知道了。”
“还记得姐姐昨天嘱咐过你的吗?”
“恩,莫要提及姓氏。”
“恩,枫释真乖,随姐姐走吧,那个哥哥在门口等你呢。”
到了大门口,萧逸澜早已备好一切,流云把包裹放到轿撵上,枫释三步一回头,眼圈红红的望着叶紫弦,一旁的萧逸澜见了,心中不快地催促道:“好了,快走吧,别让你未来师父久等。”其实莫亦缺性情温厚,哪里会为久等生气呢。
叶紫弦见枫释上了马车,萧逸澜也跟着进去,方转身回府。不料刚走两步路,便听到身后传来枫释的大叫声。
“姐姐,等我,待学有所成,我一定回来见你……”
叶紫弦一回头,枫释不知何时已掀开车帘,将头探出车外,拼命挥着手,对着自己大叫。马车的车辙仍不停滚动,枫释渐渐消失在目力范围内,后面断断续续说了什么,叶紫弦已听不清楚。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叶紫弦的心中泛起一丝痛意,她隐隐觉得,这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再见,不知是何场景。
“小姐,门口风大,进去吧,仔细别冻坏了。”
直至流云唤她,叶紫弦才反应过来,转身回了幽思阁。
子时前到达*,仍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似乎外界和白天发生的一切,都与这里毫不相干。
与媚娘打过招呼,叶紫弦照例往后院走去,今日莫亦缺却不在。叶紫弦正纳闷,忽见曼舞从后面走来。
“曼舞。”叶紫弦看曼舞的脸色已比昨日好转,只微皱的眉头暴露了心中的不畅。
“莫姑娘来了。”曼舞笑笑,只是这笑,却似刚喝了良药般的苦笑。
叶紫弦未再说话,只伸手招呼曼舞坐下,两个人静静地面对面而坐,各怀心事。
“莫姑娘,今日……他怎么没来?”半晌,曼舞忽然开口。
叶紫弦微愣,方知曼舞口中的“他”是指莫亦缺:“怕是有事耽搁了吧。”
“莫姑娘也不知情?”曼舞面露惊讶。
“不知。”
“莫姑娘,我想了一夜,终是释然了。”曼舞幽幽道。
叶紫弦坐在对面安静地听她继续说。
“爱的方式有很多种,我想,沉默也是一种方式吧。能这样远远地看着他,我便满足了,不奢求他回头看我一眼。若是哪天他倦了,我这里随时欢迎他来。”
叶紫弦的心里泛起一阵心疼:“曼舞,你莫要为此耽搁了自己的一生,若是日后遇到良人,不妨……”
“他便是我的良人。”叶紫弦未说完,便被曼舞打断,“良人未必是指携手共度一生的人,对我而言,良人是值得自己去爱的人。莫姑娘,你不会明白,他在我心中的分量。我从小和青歌相依为命,早些时候,家里还没有弟弟,后来母亲生下弟弟,家境越发窘迫,有一天,父亲说,要带我和青歌上街,买糖人给我们吃,当时青歌还小,只开心得咿呀叫唤,只有我知道,家里都快没米下锅了,父亲哪里有钱给我们买糖人吃……”
直觉告诉叶紫弦,又是个悲伤的故事,她今日已经见到了太多,实在不想再多知道一个:“曼舞,别说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叶紫弦忍不住打断。
“不,你让我说完,这些事,我从未和别人提过,连青歌也不曾,我怕她想起过去会伤心。”曼舞的表情镇定自若,像是在诉说和自己无关的故事,叶紫弦知道,那是早已痛到麻木才有的表情,一如当初的自己。
“果然,父亲把我们带到街边一角,说让我们在那里等他,便再也没有回来。我和青歌,就那么坐在角落里,一直一直等,从天亮等到天黑,青歌一直天真地问我,父亲什么时候回来,我不忍心告诉她真相,便骗她说,很快。可是雪国的天气真的好冷,夜晚忍受着饥寒交迫,好几次,我都差点睡过去,可是一想到青歌在,我是姐姐,必须要保护她,就支撑了下来。第二天,青歌一直说饿,我看到街边小铺的包子,就对青歌说,你等着,姐姐去给你找吃的。然后我第一次偷东西,他们追着我们打,我把包子塞进青歌的嘴里,又让青歌躲在我怀里,再后来,我真的睡过去了,意识存在的最后一秒,只听见青歌一直在叫姐姐,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后来,睁开眼,见到的便是他。虽然光线很暗,不知道什么地方,可他真的好温柔啊,第一次,有人不嫌我脏,不嫌我是个没用的女孩子。我意识尚不清,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觉到他一直在悉心照顾我。后来我醒了,张口第一句话是,你是谁。他笑着看着我,没有回答。后来,他把我们集中起来,一起学习,我终于又见到了青歌。青歌和曼舞,是他后来给我们起的名字,他说,换个名字,意味着全新的开始。再后来,我们学有所成,也长大了,他却要赶我们走,我第一个跪下来,说不走,青歌深深地看着我,我猜她一定已经知道,我是爱上他了。可我没有一丝窘迫,从没有人,给过我温暖,待我如亲人,教会我仁义道德,哪怕这个人对所有人都同样温柔。你说,这样的人,我怎能不去爱,怎能说忘记便忘记了?”
叶紫弦听曼舞说完,心中感慨万千,又忽生疑惑:“曼舞,你的感情,我明白,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能够从心底觉得幸福。还有,你刚刚说,你是在一个光线很暗的地方醒来,又一起学习?”
“是啊,你是新任阁主,怎么会不知道训练地点?”曼舞诧异,她分明记得青歌先前给她的信中,为避免中途有人拆信,用莲花图案为记,标在了莫玄月的名字旁,难道不是说眼前的莫姑娘是宓影新任阁主?
“恩,我也是刚接管宓影事宜,一时忘记了。”叶紫弦赶紧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心中越发觉得奇怪,无吟瞒着她很多事情,莫亦缺也说待时机成熟,自会告诉她,可却至今未再提。叶紫弦越发觉得自己已经陷入了一张神秘的大网,而作为中心者的她,对周遭一切却一概不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