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紫弦见了老人的样子，当即确定此人必是守陵人无疑：“老伯，我想让您带我去殷族的陵墓所在地，我想好好安葬枫释。”

“这是……是小皇子？”老人听了叶紫弦的话，颤抖着伸出双手，抚上骨灰盒，细细用手摩挲着骨灰盒上的名字，口中喃喃自语，“小皇子……”

眼泪不可抑制地自老人眼角滑落，轻微的抽泣声自嗓子眼儿里发出来，显得异常沉闷。

“你随我来吧。”待老人的情绪稳定，用袖子抹了一下眼角，转过身，领着叶紫弦往前走去。

叶紫弦一路跟着老人走，没有再多说什么，慢慢走过山路，再穿过一条小溪，一块宽敞的平原映入叶紫弦眼帘。阡陌纵横，良田美景，一派其乐融融的农家场景。叶紫弦一时不由得看愣住，没想到隐藏在大山深处，还有这般美妙的居所。

“好美！”叶紫弦忍不住由衷赞叹道。

老人回过头来看了叶紫弦一眼：“待会儿你跟着我，不要多说话。这里是我偶然间发现的，所有居民基本上都是被战乱或家仇逼迫，到这里自谋生计的。我们不问各自的姓名、过去，只当重新开始，过想要的平静生活。”

听老人说完，叶紫弦的心蓦地一动，这不正是她一直向往的日子吗？果然，只要有心，便能寻得自己的世外桃源。叶紫弦在心底默默地想。

“姑娘随我来吧，你要寻的地方，需得穿过这个村庄。”老者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偏过头对叶紫弦说。

叶紫弦紧跟着老者，一路上，他们经过的地方，都有人对老者热情地打招呼，老者也回以温暖的微笑，果然没有人问及叶紫弦。

一直走到村庄尽头，老者仍弓着背领路往西走，眼见着日落西斜，叶紫弦感到周遭的气温都降了几度。

“姑娘，看到不远处的山洞了吗？殷氏所有人都在那里，当年月国乘乱突袭水国，危难之际，我便和将军一起，带着先祖的尸骨往别国逃，后来将军为了分散敌人的注意力，和我兵分两路，我也曾经中过埋伏，但一想到，只有我一个活着的人知道这个秘密，便强撑着自己活了下去。”

叶紫弦听着老人对过往的描述，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先前的满目眼泪仿佛也只是叶紫弦一时眼花看错了，便能明白，老者这一路上遇到的事情一定太多了，导致他在短时间内，就变得异常坚强，再加上本就是军人出身，自是比常人要勇敢许多。

进得山洞，叶紫弦便感到寒气逼人，捧着殷枫释的手忍不住抖了抖。

“这里的环境，比较适宜保存东西，方便我每年给他们上供，是最好的埋葬地了。”老者点燃火折子，轻车熟路地往前走，看得出对这里的路很熟悉。

七拐八拐到了山洞最里面，叶紫弦才发现，这里远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了。面前不知道到底几处坟墓，和流云的墓一样没有刻名字，只面前摆着五份果盘。

见叶紫弦迟疑，老者解释：“当年大乱，根本来不及带走一切，这里多半是衣冠冢。至于他们的尸首，我已不过问世事多年，不知有没有被月皇挖坟。我看，小皇子并没有完好的尸身，想必也是突然死的吧，不方便运送尸体，才进行了火化。在战场上，倒是常用这种方法。”

“您猜得不错，就是死于战场。”叶紫弦点点头。

“恩，能征战而死，也是种荣幸，不像我，只能世代守着这里了。”老者的脸上有一丝惋惜划过。

只可惜，殷枫释并非战争而死，而是为她而死。叶紫弦心底泛起一丝歉疚，终究没有告诉老者，殷枫释的真正死因。

“姑娘，把小皇子给我吧，我来好生安葬他。”老者对着叶紫弦伸出手。

叶紫弦将殷枫释递给老者，她不想知道老者的姓氏和来历，也不想知道老者会守在这里多久，只要她自己知道殷枫释在哪里便好。安葬好殷枫释，二人一齐对着墓穴叩首，又站立良久，作默哀状，老者才领着叶紫弦沿原路返回。

到了外面，叶紫弦才发觉天色已黑，老者看了一眼叶紫弦：“不知姑娘怎么来的，若是一个人走夜路不方便的话，不妨今晚先在村庄住下，我和娘子说一声便是。”

叶紫弦诧异：“老人家您已娶亲？”

“是啊，这里所有人都没有过去，只问将来，每家都是后来组合的，却幸福得很。”老者弯着腰，叶紫弦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分外亲切。

想来，平民的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吧，没有权力的纷争没有勾心斗角，更没有尔虞我诈，有的只是最真挚的感情。但在历朝的后宫里，这样纯粹的感情永远都不会存在。叶紫弦摇摇头，逼自己不再想起过去。

“老人家，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还有事要办，不便久留，这便自己下山了。”

“那我送你到咱们见面的地方吧，你一个姑娘家的，跋山涉水过来不容易。还有，天黑了山路不好走，你对地形不熟悉，很容易迷路。”

叶紫弦也不推辞，老人说的很有道理，她的确被方才的山洞绕晕了头，现在天黑了出来，完全不知道方向了。

沿着原来的路往回走，叶紫弦万分庆幸有老者在，否则她真的极有可能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滑到，并无人施救。

“姑娘，到了，前面就是平原了，方便你走，我不问姑娘的过往和今后了，也不想问姑娘的姓名，姑娘若是日后得空，便来看看小皇子，看看我，若是忙，也没关系，我会看好小皇子，我的后人也是。”

天色很暗，叶紫弦看不清老者脸上的表情，只得郑重道别：“多谢。”再不多言，转身驾马离去。这是个与世隔绝的村庄，不需要怀念过去，也不需要烦恼将来，只需要过好当下的每一天。

去花国的路有些漫长，叶紫弦身上少了两个骨灰盒，倒是轻松不少。眼看着过去了多日，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叶紫弦打算马不停蹄地赶去花国。花国现在也算是个自主管辖的都城，城主是原先的二皇子。萧逸澜在这方面，甚是大度，居然能容忍亡国后人存活在世，并且管辖一方土地，真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心中目标笃定，再不做任何滞留，叶紫弦一心往现在的花城驶去。

五日过去，终于看到了花城的城墙，一大批流民正涌现在城墙附近，导致四处满目疮痍，鼻尖不时传来不好闻的气味。

叶紫弦先驾着马通过了花城，一路上在思忖，不知萧逸澜有没有颁布如何安置流民的诏书，战乱过后，无家可归的人似乎比往日更多了，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没有落脚的地方，叶紫弦打算先去青歌家看看，若是没有被人占了，便先住在那里。一旦稳妥了自己的住处，叶紫弦打算去药店买药材，做出大量的药，像先前那样，为城墙附近的流民免费医治。

到了住过的小巷，发现每家门前几乎都贴上了对联和福字，看来战争带来的伤害，远没有百姓迎接新的一年重要，到得最里间，只有青歌家的门上光秃秃的。没人会在意这家的主人去了哪里，是否生还，毕竟人人都有自己的生活。

叶紫弦推开门，一股发霉的味道自鼻尖传来。花国的气候本就湿润多雨，屋子许久没有人住，自是容易有味道。叶紫弦放下包袱，巡视了一圈，既然战乱没有冲垮这里的一砖一瓦，那也算是缘分，不如就此住下。

来到房里，墨相儒和青歌旧时用过的衣服、器具都在，叶紫弦抚摸着眼前的东西，只觉得他们还在一般。简单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叶紫弦没有丢弃原先的任何遗物，只是放到了另一个房间。看了一眼厨房和后院，叶紫弦列下清单，写下需要买的食物、饲料、药材，打算下午花大半天时间采购。

被她带回来的马不知是谁的，不过她会好好照顾的。带足了银两，管好门，叶紫弦便提着篮子出了门。过去小户人家的屋子大多是不上锁的，因为知道没什么人会来偷东西，哪个小偷那么笨，不去偷大户人家的院子，跑来偷平民呢？

索性先前在花国待过一段时间，叶紫弦倒没有花太多时间去适应环境，或摸索地方。但因为需要采购的东西太多，叶紫弦还是花了大半天时间才完成，回到家的生活，已近傍晚，叶紫弦抬头看了一眼天，乌云压顶，即将降雨的样子。

叶紫弦忙加快脚步，往家的方向走去。刚关上门，就听天边传来“轰隆”一声闷响，转眼间，大雨便稀里哗啦落下来。叶紫弦忙拎着一篮子东西往屋里走去。多亏了自己运气好，能找到落脚的地方，否则必定淋湿。这是继宓影阁之后，叶紫弦的第二个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