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紫弦行走在路上,等到了天亮,便听到众人皆在议论登基大典,家家户户都在门前贴上了对联,时不时耳边传来一阵鞭炮声。是了,马上就要过年了,难怪这么热闹,尽管战役刚结束,却仍无法阻止百姓对新的一年到来的期盼。
叶紫弦被喧闹声吸引,忍不住下马穿梭在人群中,静静地看平常百姓家的幸福。有背着行囊的年轻小伙子,匆匆敲响自家的门,然后老奶奶打开门,见到来人,激动得热泪盈眶。叶紫弦忍不住想,这位小伙子会不会是当日参加战役的士兵之一,眼下萧逸澜登基,大赦天下,必定放所有人回家过年了。
叶紫弦忍不住想起战场上牺牲的士兵们,那些年轻的生命,怕是再也没机会见到家人了吧。那他们的家人呢,在过年团圆之际接到他们阵亡的消息时,会不会悲痛欲绝?幸好,所有的战争都不再有了,你们即将有一位好皇帝,带给你们最繁荣的盛世。
叶紫弦在心底默默对眼前的民众们说。她相信,萧逸澜未必是个好夫君,但必定会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此刻萧逸澜在养心殿中,小夏子正在为他换上明日登基穿的礼服。一袭金色的龙袍加在萧逸澜的身上,头上的珠帘遮挡住萧逸澜眸子里的悲伤,远远看去,仍是一派贵气逼人的感觉。
“皇上,好了。”小夏子又整理了一遍龙袍上的褶皱,对萧逸澜道。
萧逸澜看了铜镜里的自己一眼,竟没有半分高兴,这一天,不是他期盼已久的时刻吗?为什么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小夏子,吩咐下去,内务府办事得力,重重有赏。”萧逸澜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话,又对小夏子道,“替孤换下来吧,明日再穿。”
“是,皇上。”
今日本是试试看龙袍是否合身,以免明日的登基大典出差错。皇后因凤体抱恙,不能参与明日的大典,后宫诸事暂由太后全权负责。明日的大殿,不再是三个人一齐祭天,而是两个人。
“皇上,那凤袍还要赶制出来吗?内务府说,诸事繁忙,既然皇后娘娘无法参加,能不能……”小夏子临走前,想起内务府总管问及自己的事情,忙向萧逸澜奏请。
“按期完成,孤要看到他们为紫弦做的凤袍。即便明日没有人穿,孤也要将它放在身边,时刻看到。”萧逸澜执念般,只当有了凤袍,便代表了叶紫弦一直在自己身边。
小夏子心疼地看了萧逸澜一眼:“是,奴才这便去内务府一趟。”
萧逸澜看着一旁刚被换下的龙袍,忍不住想,上次登基大典,还是攻下月国之后,那场大典代表了大半个世界已属于自己,而明日的大典,则代表了整个世界都归自己所有了。只可惜,这场浓重的盛宴,最重要的人却不在。
“紫弦,一路走来,孤的江山有你大半功劳,现如今拥有了一切,你却不在孤的身边了。”萧逸澜坐在书桌后,脸上写满愁绪,喃喃地对自己说。
或许,除了叶紫弦,没人再能替自己分忧国事,没人再了解自己的喜怒哀乐,没人再能明白自己的苦衷。可是,即便是叶紫弦,也有无法理解他,无法原谅他的时候。萧逸澜忽然觉得,是自己太贪心了,鱼和熊掌企图兼得,或许,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他这个天下的君王,也不会例外吧。
今天是除夕,也是他的20岁生辰,萧逸澜忽然想起来,之前舅舅说过,在他人生的今年,会有一场劫难,躲得过去,万事大吉,躲不过去,万劫不复。可是,如今天下都是自己的了,还能有什么劫难呢?摇摇头,萧逸澜不再胡思乱想。
叶紫弦走了一天,到了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却见大街上仍是热闹非凡。今天是除夕呢,也是萧逸澜的生辰。只可惜,原本是想陪他一起过的,就在战役前,她还有过这样的想法,还笑着问萧逸澜,战争能不能在过年前结束,她一直想给他一个惊喜,陪他过他们在一起后的第一个生日。她还记得,她的生日那天,萧逸澜送了她满院的鲜花,送了她一处崭新的殿宇。
若是没有那场战役,她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他,可他也不会夺得这天下,或许冥冥之中,一切已经注定,凡事终究无法完满。
“对不起!”叶紫弦漫无目的地走着,冷不丁被人撞了一下。
“哦,没关系。”叶紫弦抬起头,见是一位匆匆赶路的中年男子。
“看姑娘的样子,怕是也回家过年的吧,我也是,所以难免匆忙,冲撞了姑娘。”中年人一脸憨厚的笑容,看得叶紫弦心里暖洋洋的,不免想起了无吟,先前的每一年,无吟都陪着她守岁,在除夕这天晚上,久坐到天明。
“没关系,大哥,既然急着赶路,就快回去吧,别让家人等急了。”
“恩,多谢姑娘,你也是。”中年人见叶紫弦很好说话,庆幸自己没遇上个不好惹的主,高兴地继续赶路。
叶紫弦的心里则一阵难过,许久不哭的眼睛再次湿润。看着街上处处合家团圆的景象,以及神色匆匆,赶路回家的人,偌大的世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无家可归,众人皆以为她也是回家过年的,实则她根本不知道家在哪里。她只是送流云和殷枫释回家的罢了,至于自己,不过是个过路者。
或许这么多年,唯一让叶紫弦觉得像个家的地方,就是月国的宓影阁了。在那里,无吟陪伴她度过了十个除夕和春节,待她如亲生女儿般亲厚,只可惜,那些时光,再也回不来了。
叶紫弦下意识抱紧身前的骨灰盒:“流云,枫释,我带你们回家。”叶紫弦对着盒子小声地说,继续往前走去。
今晚她的速度慢了许多,大抵是受到了周围气氛的感染,她又何尝不想和家人一起过个除夕夜,一起坐在卧榻前守岁,一起剪窗花玩儿。叶紫弦穿过热闹的人群,企图沾染些周遭人的幸福,让她恍惚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无吟还在,流云还在,小蝶还在……所有人都没有死,一切完好如初。
萧逸澜这夜没有半点困意,五更时分他便要起身,准备登基大典了。原本今日是自己的生辰,他想好好休息一次,谁知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闭上眼,俱是叶紫弦仇恨的眼神晃过。
“哎——”萧逸澜叹了口气,既然睡不着,就接着批阅奏折吧。
又是一夜掌灯,为国事操劳,今日他放了群臣的假,免去了早朝,只让他们安心回家陪伴妻子孩子,可自己却只能孤家寡人,没有人陪伴地坐在这里处理政务。太后晌午的时候来过一次,却被他给打发走了,不是不想见太后,只是怕难以掩藏眼底的悲伤,被太后察觉出端倪。
太后毕竟是太后,即便再怎么喜欢叶紫弦,也不会在知道了真相后,一再纵容叶紫弦任意妄为,私自出宫。叶紫弦的身份是皇后,按照礼法,根本不该踏出后宫半步。
萧逸澜头疼地扶了下自己的额头,待天亮,他便要和往常一样,装作若无其事地面对一切了。
当小夏子推开门,发现萧逸澜端坐在书桌前,不免吓了一跳:“皇上,不是说好昨晚休息的吗?奴才都伺候您歇下了,您怎的又自己起身了?累坏了可怎么办?”
“小夏子,孤只是睡不着罢了,索性把奏折批完,你莫要大惊小怪。”萧逸澜连头都没有抬,只淡淡地说。
“皇上,奴才伺候您梳洗更衣吧,御书房的早膳也备好了。时候不早了,登基大典很快就要开始了,这可是您最重要的时刻,马虎不得啊!”
“好。”萧逸澜站起身,开始任小夏子折腾。
转眼间,便到了大典祭天的时候,萧逸澜俨然恢复了一副高冷的君王相,脸上哪里还有半点哀伤,至于心里的苦,只他自己知道罢了。
太后看了萧逸澜一眼,忍不住问道:“皇上怎么回事,既不肯见本宫,又下令封锁弦音殿,到底出了什么事?”
萧逸澜取过宫女手上的香,又递了三支给太后,面无表情道:“紫弦身子出了些状况,孤怀疑是有人刻意为之,正在暗中调查,昨日也是为此事烦恼,才不想见人。这事不宜张扬,还望母后见谅。”
“后宫的事本该由本宫打理,皇后出了这么大的事,本宫怎能不管不问?难不成皇上还怀疑本宫不成?”太后难以理解地看着萧逸澜。
“母后,皇后的病会感染,母后还是不要去的好,且先前有应国师的前车之鉴,只怕此次仍和前朝有关,所以这并非后宫的事,而是前朝的事,母后无需操心,儿臣也只是体恤母后辛苦,还要抚养十七弟。”萧逸澜不卑不亢地回绝了太后,太后听萧逸澜说得头头是道,找不出半点差错,只得作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