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紫弦再次怔住,想不到连无吟都如此说叶清远,可是,为什么昔日她眼中的叶清远,和无吟眼中的叶清远完全不同呢?
“有一天,我出门,有一个过路人撞了我一下,我下意识伸手去摸腰间的荷包,却诧异地发现荷包没少,里面还多了张字条,上面写着几个字——‘子时,破庙见’,我当即认出那是灵儿的笔记,心中感慨万千。我承认我始终忘不了她,于是我去了。可是到了那里,我才知是阴谋,我刚踏入庙内,瞬间火把四起,叶清远和长公主,还有一众家丁出现在我面前。”
无吟的脑子里慢慢浮现出当日的场景,眼里的愁绪越发浓密起来。
“夫君,你看吧,妹妹原本就是要来和此人见面的,枉费你对她信任有加,还对这个人的才华惊叹不已。”长公主见无吟进来,忙转头对叶清远道。
叶清远只怔怔地看着无吟,慢慢地迟疑开口:“无吟兄,我是真心爱她,却不想……”
无吟这才明白,这极有可能是长公主设下的圈套,以秦姝灵的性格,一旦做了决定嫁了人,断不会做出此等事来,只是当时刚收到信,他太过激动,才会让对方乘虚而入,一时失去了理性。
“叶兄,你误会了,今晚是我自行前来,与他人无关,实不相瞒,我先前确与琉烟相识,只是后来她既然选择了你,我便不再另存多想。”无吟忙解释道。
“哎——”叶清远叹了口气,“无吟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于是,他们在深夜走上了街头,坐在餐馆的一隅饮酒。
“叶清远是个真汉子。”无吟一边回忆,一边突然冒出来这句话,再次让叶紫弦感到惊讶。
“其实,我一早发现宓影有他的人,也知道他只是想看我和灵儿会不会再联系,却不知那人早已被长公主收买,也不知长公主因妒生恨,当然,很多事,连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不过悔之晚矣。”
“师傅,你不必自责。”叶紫弦劝慰道。
“傻孩子,你不该叫我师傅的。”无吟抬起头,看着叶紫弦。
叶紫弦微愣半晌,待沉思片刻,眼底的难以置信展露无遗。是了,她怎么没想到,无吟先前说过,母亲之前和他在一起过,难道……?!叶紫弦不敢再往下想,只瞪大眼睛看着无吟,想等无吟亲口说出答案。
“没关系的,我知你改不了口。听我把故事说完好了。”无吟重新转过身去,背对着叶紫弦,“就在那一晚,叶清远告诉我,灵儿肚子里是我的孩子,灵儿虽嫁给了他,心里却始终只有我。我听闻,甚为难过。我怕叶清远为难灵儿,再次强调今晚的事很可能并非灵儿所为,叶清远只笑笑,不知道能否信我。”
“我们喝酒谈天至天明,才各自离去。那时宓影才刚建立没多久,我需要夜间进入密道亲授他们才能,为了以防万一,我掉包了叶清远和长公主在宓影安插的眼线。然后我才敢暴露出自己的情绪,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许久,我没办法相信,灵儿居然有了我的孩子,更不能理解,既然她没有变,为什么要嫁给叶清远。可是,我没有勇气去找她,毕竟,这些话都是叶清远告诉我的,并非灵儿亲口所言,万一只是叶清远的误解,或是疑心,那我得知了真相,只怕会失望。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自负的我,也有胆小怕事的时候,我开始把所有精力投身宓影,企图用忙碌麻痹自己的心。只是我不知道,与此同时,叶府发生了很多事情。”
无吟的声音忽然有些哽咽,叶紫弦明白,无吟大抵是想起了从前种种,后悔没有保护好自己的母亲。
“直到叶清远送你来宓影那天,我才得知了一切,那时候你都已经那么大了……灵儿她,已经不在了……我看叶清远的神情,便得知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你是我的亲生女儿,大抵,这也是叶清远送你来的原因吧,其实叶清远心里,是最不愿灵儿出事的吧。”无吟的声音透出前所未有的伤感。
“当时宓影已经完全壮大,我派人去打听,才知晓了这几年发生的一切。原来长公主一直设计陷害,让叶清远对灵儿的误会越来越深,叶清远到底是个男人,有几个男人就要忍受自己心爱的人,自己的妻子心里始终惦记着别人,再加上灵儿一直待叶清远清冷,叶清远终于受不了,慢慢忽视她,刻意对你们不管不顾。他也是一时意气用事,想着有一天你的母亲可以服软,可是灵儿烈性至此,自是宁死不屈的。叶清远一夜苍老了许多,那一刻我真的恨不起任何人,爱原本是没有错的,长公主没有错,叶清远也没有,只是他们的爱皆因过于执着,慢慢扭曲变形罢了。”
“师……”叶紫弦本想出声安慰,话说一半,却连称呼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呵呵。”无吟知叶紫弦尴尬,并未勉强,“我说了没关系,你不用勉强自己,还有,我没事,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早已消散在风里。我只想告诉你,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东西,未必是真实的,而且,弦儿啊,叶清远其实很爱你的母亲,爱到连带着什么都未你着想。只是你的母亲已经离开,长公主待他痴心多年,他与长公主算是惺惺相惜,终于意识到长公主的不易,便没有追究责任。只是他们之间,恐怕远远只有相敬如宾的情分吧,或许你不知道,叶雪依是当年长公主给叶清远灌了酒,叶清远不知情的情况下所生。”
叶紫弦听闻,心中所有的谜团迎刃而解。只是原来真相竟如此残忍,眼里看到的,和实际想必,竟完全颠倒。难怪那日回府,叶清远早已悉心除去所有花朵,难怪被送往雪国的是她,而非叶雪依。叶清远实则是表面上在给长公主面子,暗地里护着自己。
“弦儿,你不必怪他,他的用心良苦,你不会明白。直到后来,我知道了一切,他却始终不肯我告诉你,他说你应该恨他,因为他确实没保护好灵儿。可是,我转念一想,我又何尝不是呢?我只顾着宓影,忙着自己伤心,几时想过灵儿的处境?说起来,我恐怕还不如叶清远吧,至少他敢作敢当,甚至为了保护好你,刻意装作不在乎你的样子,逃过长公主和月皇的视线,把你送去了雪国。”
叶紫弦已经不知道无吟在说什么,此刻她脑子里尽是难以置信,难怪小蝶临死前会说那番话,想必叶清远带走小蝶的那段时间里,小蝶也无意间发现了叶清远的秘密吧。难怪长公主临死都说叶清远所爱非她,其实每个人,不过都是被命运无情玩弄的芸芸众生罢了。
如若没有叶清远,她便不会来雪国,不会与萧逸澜相识相知相爱,不会有今日的痛苦。叶清远待失去后,才知道后悔,才知道珍惜身边人。而她和萧逸澜呢?这么久未见,萧逸澜会想她吗?会记起她的好吗?还是依旧觉得她不好?
叶紫弦明显走神了,她发现自己和无吟一样,听了这段故事,对叶清远和长公主之流,再无恨意。当日她亲眼看着叶清远和长公主在自己面前死去,看着自己的血和叶清远的血慢慢排斥开。其实最恨他们的,应该是叶雪依吧,长公主对叶清远的爱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不惜追随而去,也不惜同意牺牲自己的女儿。
叶紫弦至今都记得,当日叶雪依眼中的恨意,以及临死前的死不瞑目。叶雪依随身带着那封信,想必她一早便知道了真相吧,叶紫弦不敢想象,一个只比她大一岁的女孩子,在最好的年华里,嫁给了自己最厌恶的人,身处最险恶的环境,并得知了自己年幼时的幸福皆是妄想,到头来被父母毫不留情地沦为政治的牺牲品,是什么感受。
叶紫弦和叶雪依则刚好相反,本以为自己是最不受重视的弃子,想不到竟是他人苦心孤诣保护的对象。到头来发现,无论无吟,莫亦缺,还是叶清远,竟然都在默默保护自己,叶紫弦觉得很讽刺,原本最幸福的人,成了最不幸的,而原本最不起眼的,成了最受重视的那个。
“弦儿,你可恨我?”叶紫弦再回过神来,只见无吟定定地看着自己,眼底隐隐有泪光闪现。
“我为什么要恨你?”叶紫弦实在不知道该称呼无吟什么,索性直接你我相称。
“我没有保护好你的母亲,没有保护好我心爱的人,说叶清远疑心而因爱生恨,我又何尝不是,甚至我还没有他爱得深刻,我把重心转移到了别处,叶清远则是选择了伤人伤已。越是恨,才证明越是爱啊!可我竟不相信叶清远,宁愿相信灵儿在我受伤时改嫁,我好恨我自己,我根本不值得别人去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