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如此,流云却是痛苦万分。
那每一缕黑丝便是一种情绪,一种感受,每一缕黑丝进入体内,流云便能直观的感受到执念主人死前的痛苦、绝望以及愤怒。
从某种程度上说,此时流云便是那个死者。
但如此之浩瀚的识海,到底有多少执念流云却是丝毫不知,知晓化解之法的流云从开始的喜悦变成了后来的悲愤与痛苦,再后来变成了麻木,不停的重复着吸纳执念、化解执念纳为已用的这一过程。
无数人的惨死一一从流云心头流过,流云面上呈现出愤怒、痛苦、悲伤表情,一时之间,流云仿佛成为了无数人死亡的旁观者,又或是记录者,又或是体验者,每一次死亡之后看到的是自己的新生,然后再接着又是另一人的死亡。
而在此同时,那最后一丝清明所化的流云身形也渐渐变得清晰高大起来,此时的流云仿若实质一般的坐于识海之中,先前那一道精神护盾已然彻底消失,无数如烟似雾般的执念仿若黑色的洪流一般,好似找到了宣泄口一般拼命的朝着流云体内涌去。
流云此时如似老僧入定一般,枯坐在虚空之中,面色平静如雕像,但眼角却不时有泪珠滴落,这滴泪珠不是怜悯,也不是愤怒,这是感同身受。
每一缕执念便是未知之地某人的一生,它集结了这人一生的喜怒哀乐,融合了这人一生的各种记忆,也携带了这人生命终结的痛楚。
无数欢笑怒骂影像呈现在流云脑海之中,此时的他可能是一名男人,也可能是一名女人,可能是一名权贵,也可能是一名乞丐,无数人的人生如同飞逝的闪电一般掠过流云脑海,划出一道极为明亮的一撇。
猛然间,流云眉梢一跳,脑海之中呈现出一道极为熟悉的画面。
“老爹,你看我这一剑使得怎么样?”一名衣着华贵的少年手提着一柄形状怪异的短剑嬉笑着对一旁那名男子说道。
只见这名男子面色威严,双目如电,阔眉入鬓,身形修长均称,极富男子气概,正是流云生父流风。
“嘿嘿,我流风的儿子怎会弱,云儿这一剑气势磅礴,利气逼人,确实难得啊!”流云轻抚颌一缕青须道,显得极为开心。
“你们两父子在,一俱头就说这些刀刀剑剑的事情,真是煞风景!”一名头插金钗,一缕碧髻自两额轻垂,面容娇艳动人又不失成熟风韵的美貌妇人自一旁走了过来,娇颠的看着两父子道。
流风两父子双双转过头去看向这名美貌妇人。
“娘!”
“云妹!”
虽然看过这名美貌妇人无数次,但是流风还是有一种惊鸿一撇的感觉,面带微笑的走过去,轻轻的将妇人娇若无骨的玉手握在手中。
。。。
情景一转,无数造型别致、气势恢弘的建筑在上百名修为强大的灵修毫不顾忌的轰击之下化为一阵飞灰,无数年轻弟子发出声声惨叫,在轰击之中化为一道道血雾。
而此时的流云已是泪流满面,这记忆深处的一幕幕如此的真实,仿若再现一般。
前世流云宗门被灭,父母被杀,这种直锥心房的疼痛哪怕是再活一世,流云也是无法忘怀,一张张狰狞的脸,一副副无助的面孔自流云脑海飘过。
纵然在记忆中已是经历了数万世,流云还是抵抗不住。
“杀,杀光你们!”
流云平静的脸上浮现一股暴虐之色,双目陡然怒睁,赤红一片,两行血泪自眼角垂下,识海之内的流云双拳紧握,一股前所未有的气势爆发而出,瞬间便将无数蜿蜒而至的黑丝冲击成为无形。
与此同时,流云肉身再次睁开了双眼,面上呈现的暴虐之色丝毫不亚于识海之中流云。
“杀,杀光。。”
流云缓缓站了起来,朝着五灵玉矿脉走去。
就在流云起身那一瞬间,矿脉正中那一细长黑点动了动,整个五灵玉矿也随之发出阵阵有如心跳般的声音,沉重而有力。
每跳动一声,流云眼神便清明一分,前进的步伐便慢了一分。
轰隆隆,山崩地裂,无数五灵玉矿骤然间好似残砖烂瓦一般坍塌下来,瞬间便将流云冲击开来。
静!静得可怕!
矿脉坍塌过后的矿洞一时之间陷入无边无际的寂静之空,连流云那粗重而急促的呼吸之声都已不见,只余下无数闪烁着七彩流光的五灵玉碎片横陈一地,光彩动人。
哗啦一声轻响之后,五灵玉碎片堆砌的残渣中间瞬时卷起了一阵细微的气流,快速而稳定的穿行于无数碎片罅隙之间,发出阵阵如泣如诉的风声,又好似心有不甘的叹息。
风速越来越快,风声越来越急,不时之间便已形成一道碗口粗细的风柱,卷起四周无数碎片裹入其中,五灵玉碎片相互碰撞摩擦发出阵阵哗啦的脆响,随后缓缓化为一阵粉末,糅合在风柱之间。
远远望去,风柱正中间却是一道细长黑影,无数泛着七彩晶光的粉末有如朝拜的信徒一般迅速向着那道黑影包裹而去,好似慢了半分便失去这次机会一般。
风柱渐渐变得清晰,那无数五灵玉化成的粉末已然完全消失不见,而风柱正中的那道细长黑影随后也完全显现出来,却是一柄造形怪异却又隐隐透出几分威严的短剑。
只见这柄短剑剑身宽阔,剑身晶莹如水,两侧锋刃圆滑而又锋利,剑身镂有一颗巨大空洞,好似失去心脏的虬龙一般,偶有些须五灵玉粉末落入空洞之中,便好似掉进无底黑洞一般完全消失不见。
好似前行的旅者一般,那道环绕短剑的飓风微微缓和了片刻,便又再次爆发出更为强力的旋流,无数足以支撑起一个小型宗派的五灵玉如同秋收过后田间的稻草一般,拼命的涌入飓风,化为无数粉末再次填补进那短剑剑身之上无底的空洞之中。
但这一切似乎都是徒劳的,当地面再无半点五灵玉碎渣之后,短剑缓缓自半空降落,如同巡视战场的王者一般,显得威严而又神圣。
见此时地面已再无所需,短剑在半空悠悠打了个旋,最后缓缓停留在了流云上半,一道光柱自那空洞之处照射出来,准确的印在了流云眉心。
一道道仿若九霄云外的天籁之音在流云脑海响起,轻柔的唤醒了流云那已然疯魔的意识,流云缓缓睁开双眼,先前双目之中那股暴虐之色已然尽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祥和。
“父亲,母亲。”
流云轻声低呤,仿若重回父母怀抱的稚儿一般,脸上浮现一抹极为温柔的笑容。
而就在此时,那柄短剑也从半空跌落,“噗”的一声轻响,插入了流云身旁坚硬的石面之中。
“老朋友,你回来了!”流云躺在地上,微微侧头看向那柄短剑道,同时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露于地面的剑柄,好似多年重逢的兄弟,又好似半生未见的情人。
流云以手撑地,轻轻的坐了起来,脸上笑意未尽,极为随意的自石面中拔出那柄短剑,低下头来细细察看着那宛若琉璃一般的剑身,脸上表情极为平静。
此剑名为九霄,是流云前世偶然所得宝剑,后因流云施展自残剑术身死,落入这破界玉内世界,本以为这一世可能从此孤军奋战,却未曾想两者居然在此意外重逢,虽然经过前世一役,这九霄剑已然灵气尽失,魂珠也已不见,但仍然不失为一柄神兵利器。
最重要的是,跨世重逢的情感,又岂是区区品级可以决定的?
“好兄弟,这一世让我们再次并肩作战!”
重获九霄的流云意气风发,轻轻啪了啪剑身后站了起来,满目疮痍的矿洞在其眼中也似乎有如峰林美景一般。
“矿脉呢?哪去了?”
重逢的温馨极为短暂,回过神来的流云猛然发现原先应填满眼帘的五灵玉矿此时居然空空如野,连半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你干的?”
流云低头看着九霄剑道。
然而回答他的是剑身之上一如既往的光华。
“好吧!只是这得如何交差才好啊,总不能说这道矿脉被你给吃了吧,就算是这么说,也得有人肯信才行啊!”
流云头疼不已,原先的喜悦之情已然烟消云散。
不过流云也不算是极为纠结之人,转眼间便将这烦恼之事抛诸脑后,转身向着通道走去。
刚进通道不远,便看到满身血迹的二当家,流云俯身探了探其鼻息,无奈的摇了摇头,低声道:“也罢,你死了也好,若是带到宗门去了,你也少不了受上一番折磨。”
话音一落,流云探出手来,将其硕大的身躯翻转过来,取下了二当身上的储物袋和戒指之后,换上了先前自己换下的玄天宗弟子服饰。
来到入口,流云微眯起双眼稍稍适应了下强烈的阳光,之前那乞丐留下的腥骚似乎还未曾消失,一道道焦黑痕迹提醒着流云那滑稽一幕的存在。
“却不知是哪一路大神,来得如此是时候啊!”
流云轻叹一声,将手指放入嘴中,吹响了一道长长的呼哨。
片刻之后,一道壮硕的身影印入流云眼帘,却是那流云放任其离去的赤血骏,流云嘿嘿一笑,轻轻拍了拍其背部,自已摇身坐了上去。(未完待续)